冰冷的江水像无数根钢针，刺穿着张明的每一寸皮肤，吞噬着他仅存的体温。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划水，但四肢越来越沉重，每一次挥臂都像是拖着千斤重物。肺部火辣辣地疼，吸入的冰冷空气如同刀割。岸边的枪声和叫喊渐渐被风声和水声取代，他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也不知道被江水冲出了多远。
意识开始模糊，黑暗从视野边缘不断蔓延开来。他好像看到了王海在浑浊的江水中挣扎，看到了李桂琴绝望的眼神，看到了林雨焦急的面容……不能死……证据已经送出去了……赵德胜还没有倒台……
一股求生的狠劲支撑着他，让他用尽最后力气，朝着不远处江心一片模糊的黑影挣扎过去。那似乎是一大片纠缠在一起的漂浮物，可能是被江水冲下来的树枝和垃圾。
当他终于触碰到那粗糙、湿滑的枝干时，几乎已经虚脱。他死死抱住一根较粗的树干，将身体尽量脱离水面，趴在杂乱但相对稳固的漂浮物堆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江水。
寒冷是此刻最大的敌人。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像一层冰壳。他剧烈地颤抖着，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他知道，如果不能尽快让身体回暖，即使不被追兵找到，也会活活冻死在这江心。
他挣扎着，在漂浮物堆里摸索。幸运的是，这些被江水冲积下来的杂物里，竟然有一个破旧的、半瘪的白色泡沫箱，大概是装鱼的。虽然湿透了，但泡沫材质多少能隔绝一点寒冷。他将自己蜷缩起来，紧紧抱着这个冰冷的泡沫箱，试图保存一点可怜的热量。
天色微明，江面上弥漫着浓重的水雾，能见度极低。这虽然增加了被发现的难度，但也意味着他无法判断方向，更无法靠岸。他像一座孤岛，漂浮在茫茫江心，随着暗流缓缓移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钟都是煎熬。饥饿、寒冷、疲惫交替折磨着他。他一度出现了幻觉，仿佛听到了轮船的汽笛声，但浓雾中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个世纪，浓雾稍微稀薄了一些。他隐约听到了一阵低沉的、有节奏的“突突”声，由远及近。是发动机的声音！是船！
希望瞬间燃起，但随即又被警惕取代。来的是谁？是普通的渔船，还是赵德胜派来搜索的人？
声音越来越近，一艘小渔船的轮廓穿透雾气，缓缓显现出来。船不大，船头站着一个穿着胶皮围裙、皮肤黝黑的老渔夫，正在收拢渔网。
张明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必须做出决定。呼救，可能会得救，也可能会自投罗网。不呼救，他很可能冻死、饿死在这江心。
眼看小船就要从距离他几十米远的地方驶过，张明把心一横，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了一声：“救……命……”
声音微弱，但在寂静的江面上格外清晰。
老渔夫动作一顿，疑惑地转过头，朝着声音来源望去。他看到了漂浮物堆上那个几乎冻僵的人影。
小船调转了方向，缓缓靠了过来。老渔夫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方言喊道：“喂！你怎么回事？”
张明抬起头，露出一个虚弱而祈求的表情：“船……船翻了……救命……”
老渔夫打量了他几眼，看到他浑身湿透、脸色青紫的狼狈相，不似作伪，便放下一个小梯子：“快上来！这大冷天的，不要命啦！”
张明心中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酸楚，他挣扎着，几乎是爬着上了小船。一踏上相对坚实的甲板，他双腿一软，差点瘫倒。
老渔夫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凉，不禁咂舌：“哎呦，冻成这样！快进舱里！”他把张明扶进狭小但能挡风的船舱，从角落里扯过一条散发着鱼腥味但干燥的旧毯子扔给他，“裹上！赶紧把湿衣服脱了！”
张明道着谢，用颤抖的手脱掉湿透的外衣，裹上毯子，身体依旧抖得像筛糠一样。老渔夫从暖水瓶里倒出一碗热姜汤，递给他：“喝点，驱驱寒。”
一碗热姜汤下肚，一股暖流从喉咙蔓延到胃里，张明才感觉稍微活过来一点。“谢……谢谢老伯救命之恩。”
“唉，碰上了哪能不管。”老渔夫摆摆手，继续出去摆弄他的渔网，“你小子命大，这江心暗流多，又这么大雾，要不是我正好在这片下网，你就悬喽。你是哪的人？怎么翻的船？”
张明早已想好说辞，虚弱地回答：“我是……来打工的，跟人跑运输的小船，晚上遇上涨水……船撞了东西……就我一个人爬出来了……”他编造了一个模糊的身份和事故。
老渔夫似乎也没多问，只是感叹道：“这年头，讨生活都不容易啊。你先歇着，等我收完这网，送你到前面码头。”
张明心中稍安，但警惕未消。他透过船舱的小窗观察着外面。浓雾尚未完全散去，江岸线模糊不清。老渔夫看起来是个淳朴的渔民，但人心隔肚皮，他不敢完全放松。
小船“突突”地朝着下游驶去。张明裹紧毯子，靠在舱壁上，疲惫和寒冷再次袭来，但他强打精神，不敢睡着。他必须确保自己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上岸。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雾气渐散，前方出现了一个简陋的小码头，停着几艘类似的渔船。老渔夫将船靠岸，系好缆绳，对张明说：“到地方了，这边是个小渔村，你有地方去吗？要不要帮你联系家里人？”
“不用了，老伯，太感谢您了。”张明连忙道谢，从湿透的钱包里掏出所有剩余的现金，大概有几百块，塞给老渔夫，“这点钱您拿着，买包烟抽，不成敬意。”
老渔夫推辞不要，但张明坚持塞给了他。告别了善良的渔夫，张明踏上码头。他现在身无分文，只裹着一条破毯子，样子狼狈不堪。但比起在江心等死，这已经是天堂。
他需要尽快弄到干衣服和食物，然后想办法联系林雨，确认证据是否安全送达。风暴，应该已经开始酝酿了吧？赵德胜，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张明抬起头，望向城市的方向，目光冰冷而坚定。江水没能淹死他，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某些人感受彻骨的寒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