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体脱离轨道的瞬间，楚河的手指还陷在金属板裂缝里。失重感像一记闷锤砸进胸口，他没挣扎，借着反冲力将左臂骨刺狠狠楔入侧壁，身体终于停住。视网膜上的文明筛选器闪了几下，数据流断断续续，威胁值栏空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屏蔽了。
林玲漂在他后方半米处，双手撑住扭曲的通风管边缘。她瞳孔泛着蓝光，正试图重新接入卫星链路，但信号时断时续，额角渗出细汗。
“有东西进来了。”她说，声音压得很低。
前方三米，空气开始扭曲，不是热浪那种模糊，而是像水波一样层层叠叠地折叠起来。一道轮廓从虚空中析出——高个子，右脸一道深痕贯穿眉骨，军靴踩在倾斜的地板上，竟稳如平地。
刀疤李。
楚河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喉咙发紧。这人早就死了，在星火据点血洗战中被血藤吞噬至只剩残骸。可现在他站在这里，手里握着一把电磁脉冲军刀，刀身嗡鸣不止，另一只手托着一块灰白色头骨，表面布满晶格裂纹。
“老周的？”楚河问。
刀疤李没回答，只是抬起眼。他的瞳孔是淡银色的，没有焦距，像是两面镜子，映不出任何东西。
林玲突然出声：“他在释放量子场，频率和熔炉核心同步率91%……这不是幻象。”
话音未落，刀疤李动了。一步跨出，距离骤然拉近。电磁军刀划过空气，直劈楚河脖颈。楚河来不及拔骨刺，只能侧头避让，刀锋擦过肩甲，火花四溅。他顺势一脚蹬向对方膝盖，却踢了个空——那人像烟一样散开，又在原地重组。
“你到底是谁？”楚河退到墙边，左臂雷电骨刺充能，表皮开始龟裂。
刀疤李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头骨，轻轻摩挲裂缝。“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他声音平稳，带着一丝机械般的回响，“你也该知道真相了。”
林玲手指快速滑动虚屏，蓝光在她指尖跳跃。“正在尝试基因频谱比对……需要三秒。”
“两秒就够了。”刀疤李忽然抬头，“告诉他吧，电子人，我是谁。”
林玲动作一顿，瞳孔剧烈收缩。“不可能……核心序列98.7%匹配楚河，差异部分为人工编辑标记，载体类型……克隆体+意识植入。”
空气凝了一瞬。
楚河笑了下，嘴角扯出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所以你是备份？系统失败品？还是卡门又搞出来的替身实验？”
“我不是替身。”刀疤李举起军刀，指向自己太阳穴，“我是你第一个失败的复制体。编号c-01，植入记忆十三次，激活七次，每次都在意识到‘我不是真货’的瞬间崩溃。最后一次，我主动切断连接，逃进了量子残影层。”
他顿了顿，“而你，一直以为自己是原版。”
楚河没说话，右手缓缓抚过左臂骨刺根部。那里有一道旧伤，是从前某次兽化失控留下的裂痕。他记得那次之后，系统提示过一句：【宿主基因稳定性下降0.3%】。
“那你现在来干什么？完成回收程序？”
“不。”刀疤李摇头，“我来找答案。为什么你能活到现在？为什么系统选你而不是我？我们明明是一样的材料造出来的。”
林玲突然插话：“等等……你的量子态不稳定，核心能量源正在衰减。你撑不了多久。”
“我知道。”刀疤李低头看手里的头骨，“所以我带了这个。老周最后的数据残片里藏着一段加密日志，记录了‘阴阳回炉’最初的启动协议。里面提到一个清除机制——当主意识出现认知偏差时，所有备份体将被唤醒，进行最终校验。”
他抬眼看向楚河，“你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对吧？白龙给的画面、前世的记忆、净化容器的启动……这些都不是偶然。你在动摇。”
楚河沉默片刻，忽然问：“如果我是假的，那你杀我，就能成为真身？”
“不能。”刀疤李笑了一下，“但我们都会消失。校验结果一旦确认主意识失效，整个项目就会重启，包括你，也包括我。”
“听起来像个自杀任务。”
“对我来说，已经是解脱了。”刀疤李握紧军刀，“至少这一次，我能亲手结束这一切。”
话音落下，他猛地前冲，军刀斩向楚河咽喉。楚河侧身格挡，骨刺与刀刃相撞，爆出一串电弧。冲击力让他后背撞上舱壁，肋骨处传来钝痛。他没退，反而借势突进，左臂雷电骨刺瞬间充能至极限，白炽光芒照亮整个通道。
刀疤李挥刀横扫，纳米虫群手套弹出微型机器人，蜂拥扑向楚河面部。那些小东西刚靠近就被高压电场蒸发，连残渣都没留下。楚河趁机逼近，骨刺直刺对方胸膛。
刀尖穿透军服，插入心脏位置。
没有血。
只有一阵高频震颤，从接触点迅速扩散。刀疤李的身体开始崩解，银色瞳孔碎成光斑，皮肤化作无数细小光点向上飘散。他低头看着贯穿胸口的骨刺，嘴角仍挂着那抹平静的笑。
“原来……是你先动手的。”
下一秒，整个人炸成百万光点，如星尘般爆开。
每一点都映出一个画面——
穿科研服的楚河站在控制台前按下按钮；
独臂的楚河举旗立于废墟之上；
悬浮在星海中央的楚河闭目沉睡；
抱着女孩走向雷电柱的楚河低声说“对不起”；
五岁的小孩蜷缩在角落，手里攥着半截铅笔……
林玲漂在原地，瞳孔蓝光忽明忽暗。“这些光点……含有时空坐标，它们在重组信息场……”
楚河拔出骨刺，身体微微摇晃。透明化的皮肤已蔓延至锁骨下方，血管在皮下发出微弱嗡鸣。他伸手接住一粒光点，掌心映出少年时期的面孔——那是觉醒前的自己，穿着旧校服，背着书包走在放学路上。
林玲突然抓住他手腕：“别碰太多，你会被记忆洪流淹没。”
楚河没甩开她，只是盯着那粒光点。“你说他是备份……那我呢？”
“我不知道。”林玲声音很轻，“但你现在还在呼吸，还在思考，这就够了。”
光点继续扩散，填满整个空间。有些贴上金属壁，留下短暂影像；有些缠绕在断裂电缆上，形成微弱电流环路；更多则朝深处涌去，汇聚成一条发光的通道，尽头隐约可见一座由数据流构筑的墓碑轮廓。
楚河迈步向前，脚步踩在倾斜的地板上，发出沉闷回响。
林玲跟上来，蓝光在她眼中跳动。“前面是量子场畸变区，进去就可能无法返回。”
“我已经没得选了。”楚河抬起手，另一粒光点落在指尖，映出他站在基因熔炉前的背影。
刀疤李的军刀残片悬浮在光海中，刀柄刻着一行小字：**c-01，终止协议执行完毕**。
楚河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转身踏入光流。
林玲迟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光点顺着她的机械关节爬升，在皮肤表面拼出一段代码：**校验进度：17%**。
通道尽头，一块完整的全息芯片静静漂浮，正面刻着“首席科学家”四个字。
楚河伸手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