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伊莎的手从他背上滑落，砸在冰面上的声音很轻，像是枯叶坠地。楚河没动，只是慢慢蹲下，将她身体放平。她的脸已经没了血色，嘴唇干裂，眼角的血丝顺着脸颊流到耳后，在冰面上凝成一小片红。
林玲靠在岩壁上，手指还在颤抖。扫描仪早就黑了，但她还是死死攥着，指节发白。“你不能让她白死。”她说，声音哑得不像话，“这不只是献祭，是寄生。血藤会吃掉你的神经，如果你撑不住——”
“她比谁都清楚代价。”楚河打断她，没回头。
他跪了下来，背对着阿伊莎，衣领撕开，露出脊椎连接点。那地方早年受过伤，留了一道深疤，现在正微微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灼烧。
阿伊莎抬起手，指尖颤了一下，又抬高几分。金红色的光重新亮起，比刚才暗了许多，像是风里摇晃的残烛。她碰到了他的皮肤，一股热流瞬间钻进体内。
楚河咬住后槽牙，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那不是痛，更像是整条脊柱被烧红的铁线贯穿，每一节骨头都在尖叫。血管里的血仿佛变成了熔浆，顺着经络往四肢冲，又在关节处打结、炸开。
“第八阶……封印点在颈后。”阿伊莎喘着气，手指微微抖，“绕开……深红编码区……不能让它同步……”
楚河双手撑地，雷电骨刺插进冰层，电流顺着地面扩散，把脚下的冰震出蛛网状裂痕。左臂的核心开始发烫，金属光泽在皮肤下翻涌，像是要破皮而出。他能感觉到它在排斥，像野兽嗅到了天敌的气息。
“稳住！”林玲喊，“核心要自毁了！切断供能线路！”
楚河没动。他知道一旦切断，血藤就会失去引导，直接在他体内乱窜。到时候不用深红之眼收割，他自己就会炸成碎片。
阿伊莎的手突然加重，指尖几乎抠进他的皮肉。一股更猛的热流冲上脑门，视网膜上的全息投影疯狂跳动，威胁值数字一路飙升，最后定格在一个无法识别的符号上。
“快了……”她声音越来越低，“血藤……只能护住你三分钟……之后……你自己走……”
楚河眼前一黑，又猛地回神。他看见自己小时候住的棚屋，看见末世第一天逃难的人群，看见刀疤李把军牌塞进他手里说“别回头”。画面一闪而过，像是有人在他脑子里快速翻页。
然后是陌生的记忆——一片猩红的森林，树根缠着人类的骸骨，一个女人站在中央，浑身长满藤蔓，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那是她。阿伊莎。不是现在这个躯壳里的，而是真正的她，早在他出生前就存在的那个灵魂。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她忽然笑了，嘴角渗出血，“冷得像块石头……可心里……一直在找路。”
楚河喉咙一紧。
血藤的能量终于冲破最后一道屏障。颈后的基因锁发出一声脆响，像是冰层断裂。第八阶，开了。
他猛地抬头，瞳孔里泛起金红交织的光。雷电骨刺从地面拔起，自动悬浮，在他背后拉出两道弧形轨迹，渐渐凝聚成翼状结构。周身气流开始旋转，带起一圈细雪，在空中划出螺旋纹路。
阿伊莎的手从他背上滑落，这次再没力气抬起来。她的身体开始变淡，像是阳光下的霜花，一点点消失。最后只剩一根血藤残丝，缠在楚河左手腕上，轻轻晃着。
“这次换我扇动翅膀。”楚河低声说。
他站起身，转身看向悬浮在半空的八门残碑。符文还在闪，脉动频率越来越急，像是心跳失控的病人。远处，冰层裂谷仍在蔓延，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空气中那股压迫感也没那么强了。
他知道，血藤的献祭生效了。深红能量抽取程序被短暂中断。
可残碑还在。
而且，更远的地方，传来震动。
楚河眯起眼。冰面下，一道巨大的轮廓正缓缓上升。金属摩擦声刺耳，像是生锈的齿轮强行转动。紧接着，一只机械足破冰而出，接着是另一只，然后是躯干。
深红裁决者。
卡门的机甲没被摧毁，反而从更深的冰层里爬了出来。它的胸口晶体亮着，与残碑共鸣，发出低频嗡鸣。能源核心已经开始充能，炮口对准了南极上空的某一点——那是月球基因熔炉的坐标。
楚河抬起手，雷电在掌心凝聚，压缩成矛形。他不需要瞄准，身体本能告诉他该往哪刺。
他跃起，双翼展开，借着气流直冲机甲胸口。雷电矛脱手而出，穿透装甲，扎进能源核心。
爆炸没有声音，只有强烈的光。火球膨胀的瞬间，楚河看到机甲内部闪过一道刻痕——一个符号，和他左臂核心背面的一模一样。八门图腾，但线条更古旧，像是某种原始版本。
机甲断成两截，轰然倒下，残碑的光芒也随之暗了几分。但没熄灭。
楚河落地，膝盖一软，单手撑住冰面才没倒下。第八阶的力量还在，可消耗太大，肌肉像是被抽空了。他低头看手腕，那根血藤残丝还在，微微发烫。
林玲爬了过来，手里拿着烧焦的扫描仪，勉强按在地上。屏幕闪了一下，显示出一行数据：“目标体内能量稳定，血藤融合度78%，剩余活性未知。”
她抬头看他：“你还活着。”
楚河没答。他盯着机甲残骸，看着那道刻痕在火焰中逐渐模糊。为什么会有相同的符号？是谁先有的？是他，还是这台机器？
风刮过来，带着灰烬和冰渣。远处，其他七座八门基地的光柱依然亮着，节奏变了，不再脉动，而是稳定燃烧，像是等待重启指令。
林玲靠着一块碎冰坐下，电子脑接口冒出最后一缕青烟。“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楚河慢慢站直，雷电骨刺收回体内。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残丝，抬手摸了摸颈后的封印点。那里还在发热，但不再疼。
“先把这里清干净。”他说。
他走向残碑，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结实。冰面在他脚下裂开细纹，像是某种回应。
残碑浮在半空，符文流转，表面温度极高。他伸手去碰，没躲，也没迟疑。
指尖触碰到石面的瞬间，碑体突然剧烈震颤，一道金红色的光从底部窜起，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
林玲猛地抬头：“楚河！”
他站着没动，任由那光照进身体。视网膜上，威胁值重新跳动，但这一次，数字后面多了一个标识——【可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