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环震动还在持续，像是卡在了某个频率里。
楚河没动，只是把阿伊莎往怀里收了收。她靠在他胸口，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但那股藤蔓的脉动还在顺着他的肋骨爬行，像是一条微弱却固执的电流。
他抬起左手，跃迁手环贴在太阳穴上，金属边缘已经发烫。他知道这动作没意义——信号被屏蔽了，林玲的声音自从上一次断断续续传完那句“坐标有你的名字”后，就再没响起过。可他还是按着，像是只要这个姿势不变，就能留住什么。
然后，空气变了。
不是风，也不是温度。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震荡，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玻璃，又像是低频喇叭贴着耳膜播放噪音。楚河的牙根发酸，眼前闪过一串乱码似的光斑。
他猛地抬头。
远处的地表开始轻微隆起，雪层裂开细纹，一道道蓝紫色的光从底下透出来。那些光不散，反而凝聚成柱，围成一个巨大的环形阵列。阵心处，一团模糊的能量体缓缓升起，没有固定形状，像是液态金属在不断重组。
它不动，只是悬在那里。
但楚河知道它在“看”他。
他咬了一下后槽牙，把阿伊莎轻轻放平，用破损的战甲碎片盖住她的肩膀。然后站起身，左臂晶化的纹路随着心跳一明一暗，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你想说话？”他开口，声音干涩，“那就说。”
能量体波动了一下，随即，一股高频声波直接冲进他的颅腔。不是语言，也不是图像，而是一连串记忆碎片——他小时候住的地下室、第一次杀人时的手抖、林玲被切开头颅时流出的蓝色液体、刀疤李在爆炸前回头看他那一眼……
全是真实的。
可他知道这是假的。
他抬起手，狠狠掐住自己脖子侧面的神经接口，用力一拧。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也切断了那段入侵的数据流。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滴在雪地上，瞬间结冰。
“别拿这些垃圾来糊弄我。”他喘着气，“我知道你不是古神，你只是它的一块皮，一张嘴。你想让我乱，但我现在最不怕的就是回忆。”
话音落下，那团能量突然剧烈扭曲，像是被激怒。地面的光柱骤然拉高，形成一道封闭的力场，将他和阿伊莎完全笼罩在内。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沙子。
楚河没退。
他重新蹲下，把跃迁手环按回太阳穴，另一只手摸到胸口——那里还埋着一颗血藤种子，是阿伊莎最后塞进去的。他不知道它能干什么，只知道它还在跳，像心跳。
“林玲。”他低声说，“如果你还能听见，现在就是时候了。”
几秒后，一道极细的蓝光从他左眼角落渗出，沿着脸颊滑下，在下巴处凝成一点。那光颤抖着，慢慢延伸成一条线，连接到手环的接口。
林玲的声音终于响起，极其微弱，像是从报废的扬声器里挤出来的：“……接入南极卫星……三枚洲际导弹……地壳深层……电磁脉冲与古神波动同频……”
“谁干的？”楚河问。
“……信号源经过七重跳转……最终指向……龙渊集团废弃指挥链……但权限密钥……匹配卡门生物特征。”
楚河冷笑了一声。“所以他没死透，还想借别人的枪点自己的火。”
“警告……能量场正在干扰量子链接……我撑不了太久……需要稳定中继……”
楚河回头看了一眼阿伊莎。
她闭着眼，右手掌心朝上，露在战甲外。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像是藤蔓在血管里穿行。他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腕，温度低得吓人。
他知道她在做什么。
“别。”他说。
话音未落，阿伊莎的手指忽然抽搐了一下。紧接着，一根细长的藤蔓从她指尖破皮而出，迅速扎进雪地。下一秒，更多的藤蔓从她手臂、脖颈、甚至眼角蔓延出来，像树根一样向四周扩散，眨眼间覆盖了百米范围。
它们不是乱长。
每一根都在精准地连接地面那些断裂的电缆残骸、废弃的探测桩、甚至是冻土下的金属管道。整个环形山口，瞬间变成了一张由活体植物构成的信号网络。
林玲的声音突然清晰了一瞬：“中继建立……正在下载完整数据包……”
楚河盯着阿伊莎的右手。
就在刚才，那片皮肤还是正常的。现在，掌心中央出现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斑，边缘泛着灰绿，像是腐烂的果肉。他伸手想去碰，却被一根藤蔓轻轻挡开。
阿伊莎的嘴唇动了动。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哥哥……快逃。”
楚河没应。
他知道她不是在求生，是在催他走。
他低头看着跃迁手环，屏幕上的倒计时正在跳动：**冷却剩余 00:01:58**
还差两分钟。
他不能动。
他坐下来，背靠着一块烧焦的合金板，把阿伊莎的头轻轻扶到自己腿上。她的脸几乎透明，睫毛上结了一层薄霜。他用袖子擦了擦，动作很轻，像是怕把她擦碎。
“你说过死亡是最美的绽放。”他低声说，“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我不让你走。”
藤蔓网络突然剧烈震颤了一下。
林玲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明显的失真：“……解码完成……青铜板全文翻译已接收……南极冰盖下……有一座未登记的发射井……内壁刻着一行字……‘献祭者：楚河’。”
楚河没抬头。
他知道会是这样。
从他第一次觉醒，从他拿起武器，从他决定建城那一刻起，这条路就写着他的名字。
“还有别的吗？”他问。
“……发射井连接地下轨道……通向改装磁悬浮列车……编号K-7……燃料已加注……系统待命……”
楚河闭了下眼。
K-7。
那是他三年前亲手改造的列车，原本计划用来转移星火据点的核心人员。后来因为能源不足，一直停在南极废弃基地的隧道里。他以为它早就报废了。
没想到，它等到了今天。
手环屏幕闪烁了一下，倒计时进入最后一分钟。
楚河伸手，把阿伊莎的右手小心地塞进战甲里，遮住那块黑斑。然后解开自己左臂的护甲，撕下一片晶化的皮肤，塞进手环的基因槽。血流进去，发出轻微的嘶响。
“以基因为密钥。”他说，“准备跃迁。”
“警告……外部能量干扰仍在……通道不稳定……风险等级极高……”
“我知道。”
“你可能回不去。”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去？”
楚河低头看着阿伊莎的脸，手指轻轻拂过她冰冷的眉骨。
“因为有人在等我。”他说。
手环屏幕跳动，倒计时进入最后三十秒。
远处，那团能量体开始剧烈膨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光柱疯狂闪烁，力场开始崩解。但藤蔓网络依旧维持着，一根根在风雪中微微震颤，像是不肯松手的指节。
二十秒。
十秒。
五秒。
楚河抱紧阿伊莎，左手牢牢扣住跃迁手环。
三。
二。
一。
蓝光从手环边缘溢出，缠上他的手臂，顺着血管往心脏爬。
就在这时，阿伊莎的右手突然抽搐了一下。
那块黑斑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