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火把燃到了中段，橙红的光裹着烟味，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被风吹动的战旗残影。
岩壁上的青苔沾着细小的水珠，滴落在石面的地图上，雷烈下意识地伸手挡住，指尖触到冰凉的石面，才想起要先将两张残图摆稳。
从倭寇营地搜来的半张地图边缘还沾着暗红血渍，是之前击杀黑田联队斥候时染上的，纸质粗糙，是南洋特有的油纸，防水却怕火；玄甲卫斥候身上的碎片则是玄甲卫制式的羊皮纸，边缘被刀割得参差不齐，显然是仓促间撕下的，还留着斥候指甲的划痕。
雷烈指尖捏着羊皮纸碎片，对准油纸地图的缺口轻轻贴合。
两张图的纹路严丝合缝，像天生就该连在一起，没有半分偏差。
完整的图案瞬间在石面上展开，中央是座六边形的建筑，屋顶画着三道尖顶，标注着 “秘密工坊”，周围画着三道虚线，分别通向江城东郊码头、九商盟总部、玄甲卫旧营，每道虚线旁都标着极小的 “运料” 二字，墨迹泛着陈旧的黑，显然画了有些时日，纸页上还留着淡淡的油味，是运输龙骸碎片时沾到的镇魂铁油脂。
图旁的竖排批注格外醒目，用小楷写着 “三月初三，熔龙骸铸弹头”，字迹瘦硬，带着北境人特有的刚劲，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雷烈指尖拂过字迹，突然顿住 —— 这墨迹的触感、运笔的转折，与之前从崔厉书房搜出的账册上的字迹完全一致，连 “骸” 字最后一笔的弯钩角度都分毫不差，甚至 “铸” 字右侧的 “金” 旁，都有个极小的墨点，是当年崔厉练字时留下的习惯，而崔厉是周都护的专属账房，从未为其他人效力，这工坊，必然是周都护暗中操控的，用来熔铸龙骸弹头的核心据点。
“是周都护的人画的图。”
雷烈的声音沉得像山洞里的石，他将地图往石面中央推了推，让火把光更清楚地照在图案上，“三月初三就是三天后，他们要在那天用龙骸铸弹头，一旦铸成，恐怕能批量控制玄甲卫旧部，后果不堪设想。”
苏清依这时凑过来，银链从腕间滑落，七枚碎玉悬在地图上方，青光与火把光交织，在纸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盯着 “熔龙骸” 三字，突然轻呼一声，指尖按在地图边缘的空白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爷爷的手札里写过，‘龙骸性阴，遇三月桃花血则融’，三月初三是江城桃花开得最盛的时候，他们选这天熔龙骸，是想借桃花血的阳气压制龙骸的戾气，让弹头更容易成型，还能减少龙骸的反噬，这是苏家守阵人世代相传的秘闻，周都护竟然也知道！”
她说着，从随身的锦囊里掏出个小巧的锦缎荷包，锦缎是江南特有的苏绣，绣着半朵寒梅，针脚细密，是她十五岁那年爷爷亲手为她绣的，用来装重要的零碎物件。
打开荷包，淡粉色的桃花粉簌簌落下，是去年三月在江城桃花坞收集的，当时爷爷说 “桃花血能引龙气”，她便用蜡封着保存至今，此刻撒在地图的 “秘密工坊” 位置，粉末竟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自动聚拢，渐渐凝成个迷你的龙形，龙首对着东方，与工坊大门的方向完全一致，泛着淡淡的青光，与银链碎玉的光遥相呼应，像在确认工坊的位置无误。
“这龙形…… 是龙骸的气息在呼应桃花粉。”
苏清依的指尖悬在龙形粉末上方，能感觉到细微的暖意，“说明工坊里确实藏着龙骸，而且数量不少，不然桃花粉不会有这么强的反应。”
雷烈盯着那道龙形，左瞳的战尊印记微微发烫，脊柱里的钨钢弹头也跟着轻颤，像是在与地图上的龙骸气息共鸣，传递着危险的信号 —— 那工坊里的龙骸，恐怕比九商盟总部青铜鼎里的更关键，是周都护铸弹头的核心原料。
就在这时，洞外突然传来三记短促的夜枭啼鸣，声音压得极低，却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 是石敢当约定的警讯，三记代表 “强敌将至，且战力极强”，之前遇到九商死士时，石敢当发的是两记，这次显然来的人更棘手。
雷烈猛地抬头，快步走到洞口，透过石缝往外看。
山道上的火把光连成了长串，比之前设镇魂阵时的火把更多，至少有五十支，火把下的人影穿着玄甲卫亲卫的制式铠甲，玄色甲片泛着冷光，肩章上绣着极小的 “周” 字，是周都护的嫡系亲卫，正沿着山道往上走，步伐整齐得像被操控的木偶，没有半分杂乱，显然是通过某种手段精准定位了山洞的位置，不是盲目搜寻。
“是周都护的亲卫！”
雷烈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指尖攥紧石缝的青苔，“他们的战力比九商死士强三倍，还配了玄铁弩机和镇魂铁短刀，硬拼肯定吃亏。”
石敢当这时从洞口左侧的灌木丛里探出头，流星锤的链环缠在手腕上，避免金属反光暴露位置，他对着雷烈压低身子比了个 “五” 的手势，又指了指亲卫队伍的前方，嘴唇动了动，用唇语说 “有高手”—— 显然亲卫分了五队包抄，且队伍前方有统领级别的人物带队，绝不能掉以轻心。
苏清依走到雷烈身边，银链绷得笔直，七枚碎玉的青光更亮，她将桃花粉收回到荷包里，又小心地把地图叠成三角形，塞进雷烈玄甲内侧的暗袋：“工坊的位置我们已经记牢了，没必要跟亲卫硬拼，玄甲卫旧营有密道能通江城，我们先撤，等避开他们，再联系赵猛他们，一起端了工坊，绝不能让周都护的阴谋得逞。”
雷烈点头，伸手将苏清依往山洞深处护了护，又朝着石敢当的方向比了个 “撤” 的手势，声音压得极低：“你从左侧山道引开亲卫，我们从右侧的藤蔓下去，在旧营的老槐树下汇合，记住，别恋战，保命要紧。”
石敢当咧嘴点头，握紧流星锤，悄无声息地往左侧山道移动，链环与草叶摩擦的声音被夜风掩盖。
雷烈扶着苏清依走到山洞后侧，那里有道被藤蔓遮住的窄缝，是之前苏清依发现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通向山涧下方的小路。
可就在苏清依准备钻进窄缝时，洞外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紧接着是亲卫统领的嘶吼声：“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工坊的秘密不能泄露！”
雷烈的心头一沉，知道亲卫已经开始搜山，而他们的撤离，必须更快，否则一旦被围住，不仅他们会陷入险境，工坊的秘密也可能随着他们的被俘而暴露，三月初三熔铸龙骸的阴谋，就再也没人能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