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宫寝殿内,烛火轻轻摇曳,将父女二人的身影拉长又缩短。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静止一般。
李世民半张着嘴,手指悬在空中,直直指向小兕子发顶。
那里,一对莹润的白玉小角,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那双惯能洞察人心的眼眸,此刻先是被惊愕充斥,随即化为一片茫然,最后沉淀为一种近乎荒诞的难以置信,仿佛平生所坚信的常理正在眼前寸寸碎裂。
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几乎不成调,声音竟然发出了极其可笑的尖声,像极了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一般:“兕.....兕子.....你的头上.....那是.....”
他抬手用力的揉了揉眼睛,“一定是让李承乾那个逆子给气的,气的自己眼睛都花了。”
然后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
如果李世民生活在现代,他一定会唱起:“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而张开手臂像只小鸟般扑向父亲的小兕子,被这声惊呼和父亲脸上从未有过的呆滞给定在了原地。
她的小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来,怯生生地摸向头顶,指尖传来的,是清晰无误的,温凉而坚硬的触感!
“呀!”她短促地惊叫一声,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大眼睛里,立刻蒙上了一层自己秘密被发现的慌张。
她看看父皇震惊的脸,又摸摸自己头上多出来的东西,再感觉到周身那暖洋洋、自己却无法掌控的白色气息正在缓缓流动.....
“没有!才没有!”小兕子急了,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熟透的苹果。
两只小胖手拼命地在头顶胡乱挥舞,拍打,仿佛这样就能把那对不听话的“包包”按回去,把那些白气驱散。
她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嚷嚷:“没有角!没有白气!兕子没有变丑!阿耶你看错了!你眼睛花了!刚才什么都没有!”
这拙劣到近乎可爱的掩饰,配上她那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让这诡异的一幕平添了几分令人心软的憨态。
李世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最初的震惊过后,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这位天可汗,似乎正被自己年仅三岁多的小女儿,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挑战着认知底线。
见父皇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自己头顶,小兕子彻底慌了神,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个转身,像只受惊的小松鼠,“嗖”地一下又窜回了刚才那根巨大的盘龙金柱后面,只留下一句带着颤音的尾调:
“臭阿耶不许偷看!”
柱子后面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还有小兕子努力压抑着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哼哼声,似乎在跟头上那对罪魁祸首正在较着劲!
李世民独自坐在榻上,心潮起伏。
他这一生,听闻的奇谈怪论,祥瑞灾异不在少数,但如此真切地发生在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身上,还是头一遭。
这不是壁画上的飞天,不是史册里的传说,而是带着体温,触手可及的.....突变?那令人心宁的气息又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柱子后面的动静渐渐停了。
接着,一颗小脑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探了出来,乌溜溜的大眼睛先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发现父皇虽然还坐在那里,但脸色似乎平静了许多,她才像只试探着出洞的小兽,磨磨蹭蹭地挪了出来。
泪痕还没干,小嘴却努力抿着,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她蹭到李世民跟前,仰起小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扑闪扑闪的,努力做出最最“真诚”的表情,细声细气地问:“阿耶.....你刚刚.....什么也没看到,对不对?”
声音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心虚,“兕子头上没有长角角,也没有冒白白的气,兕子.....还是原来的兕子,对吧?”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她还用力地点了点头,头上的小揪揪跟着一晃一晃,那对白玉小角果然不见了,周身的白气也消散无踪,只剩下一个眼圈红红,我见犹怜的小人儿。
李世民点了点头,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正常的,“没有了。”
小兕子抚摸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恢复了之前的那个俏皮模样,“嘿!我就说么,阿耶肯定看错了!臭阿耶吓兕子一跳!”
看着女儿这副自欺欺人还试图把问题抛给他的小模样,李世民心中最后那点惊疑,竟被一股温热的暖流取代。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似乎曾说过梦到有祥瑞的白兽入怀,然后观音婢就怀上了小兕子.....难道说.....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暂时决定不再追问那对诡异的角。
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痕,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嗯,许是阿耶看奏章久了,眼神有些恍惚。小兕子头上没有长角,朕的兕子,还是最好看的。”
“真的?”小兕子眼睛一下子亮了,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张开小胳膊就扑进李世民怀里,小脑袋在他胸前蹭来蹭去,“阿耶最好了!兕子最喜欢阿耶了!”
怀抱里是女儿软乎乎,热腾腾的小身子,感受着那份全然的依赖,李世民心中一片柔软。
但他毕竟是李世民,短暂的温情过后,理智迅速占据了上风。
不过此事太过蹊跷,必须弄清楚。等得空的时候,必须让袁天罡来瞧瞧。
而且.....他眼神微动,小兕子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承乾那孩子.....知不知道这件事?甚至,会不会与他有关?
他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像是随口闲聊般问道:“兕子这几天去东宫找大哥玩了?大哥有没有给你什么好吃的?或者,你在哥哥那里,有没有看到什么好玩的新鲜东西?”
小兕子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僵了一下,随即把脸更深地埋进父亲的衣袍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没有呀.....兕子就是去找大锅玩,大锅还给兕子讲故事了.....讲那个《封神演义》,可好玩啦!
里面有个神仙,头上也长着角角,叫.....叫.....”她猛地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刹住话头,假装努力回想,小脚丫不自觉地在地上划拉着。
李世民眼中锐光一闪而逝。
东宫.....故事.....还有这明显不自然的反应。
看来,东宫近日,确实需要好好关注了。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内侍恭敬而略显急促的声音:“大家,百骑司有急事禀报。”
李世民神色一正,轻轻将小兕子放到一旁,摸了摸她的头发:“兕子自己去玩一会儿,阿耶处理点事情。”
小兕子乖巧地点点头,爬到一边去摆弄李世民案几上那些精致的玉器摆件,但一双小耳朵却悄悄地竖了起来。
这么好的帮助大锅的机会,她,小兕子,怎么会错过呢!
小兕子密探007正式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