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里那股空调闷出来的霉味儿混着窗外车流声，搅得沈心怡太阳穴发胀。她把规划图卷起来塞进背包，拉链唰地扯上。
陆小凡已经晃到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背包带。“走吧沈队，再闻下去我脑浆都要变成茉莉花茶了。”沈心怡没吭声，指尖划过手机屏，将王皓发来的坐标放大细看。蓝光映着她半边脸，湿发挽成的髻散下几缕贴在颈侧。甩棍冰凉的金属感隔着一层外套布料硌在后腰，她下意识调整了下位置。“车不能开太近。”
“知道，停三条街外嘛，老套路了。”陆小凡啧了一声，“整得跟拍谍战片似的……行行我知道要隐蔽。”
老城区边缘的夜像是被水泡发了，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化开。车熄了火停在一条窄巷里，引擎盖还在微微发烫，雨滴落在上面发出细碎的滋滋声。陆小凡缩着脖子钻出来，冷风夹着雨丝灌进领口。“嚯，c市夜生活主打一个透心凉。”
沈心怡锁好车，目光扫过巷口。零星的霓虹灯招牌在远处闪烁，映出空荡的街道。“少废话，跟紧。”铁丝网的破口比卫星图上显示的更隐蔽，被几丛枯死的灌木半掩着。边缘的金属刺勾破了陆小凡的袖口，这趟出差第三件外套了，报销单得写多长啊……沈心怡已经侧身钻了过去，靴底踩进泥泞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厂区内部是另一种寂静。雨水从锈蚀的管道断口滴落，在积水洼里砸出一个个波纹。空气里混着铁锈的metallic腥气和混凝土泡水后散发的阴湿霉味，高耸的厂房轮廓在夜色里像蛰伏的巨兽，破碎的窗洞后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陆小凡吸了吸鼻子，声音压得极低。“84味儿淡了，但那股打印机墨粉的酸劲儿还在，飘忽不定的。”沈心怡握紧了手机，屏幕亮着微光显示王皓标注的路线，她朝着角落那栋仓库抬了抬下巴。仓库门是厚重的铁皮，但靠近底部的位置锈迹被蹭掉了一大片。一把巨大的挂锁虚挂在门鼻上，锁梁根本没插进锁体。陆小凡用脚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锁头。“哟，虚掩着迎客呢？够贴心的。”沈心怡没理他的怪话，戴好手套小心翼翼地将挂锁取下放在一边。双手抵住铁门冰冷粗糙的表面，用力一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两人同时僵住屏息听着周围的动静，只有风声和雨滴声。门缝里溢出的气味让陆小凡猛地捂住了口鼻闷声咳嗽起来。“我靠……这味儿对了！消毒水打底，掺着一股……檀香？还是什么高级香料？网吧诊所跟这一比简直是小清新。”沈心怡也被那浓烈混合的气味呛得皱眉。手电光柱划破黑暗，仓库内部异常空旷。地面积着厚厚的灰尘，但中央区域明显有几道清晰的拖拽痕迹通向深处。
光柱移动照亮角落一个用简易隔板搭出的小房间。门是普通的木门，甚至没有锁。木门下方的门槛被锯掉一截，露出浅色新木茬形成一道便于轮椅进出的缓坡。
推开门的那一刻，香料混杂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那香料味甜得发腻，像是陈年檀香混着麝香和某种辛辣药草，黏在喉咙里让人发闷。
里面空间不大，一张折叠床，床单皱巴巴的。一张旧桌子，上面摆着几台拆开主机箱的电脑，线缆杂乱地堆在地上。一个迷你小冰箱嗡嗡作响。墙角堆着几箱泡面和矿泉水。生活气息很浓，但处处透着临时和仓促。
陆小凡溜达到桌边，手指抹过桌面凑到鼻尖闻了闻。“灰不大，刚撤没多久。这帮孙子日子过得挺凑合，泡面口味都这么单一。”沈心怡的光柱仔细扫过地面。桌子腿旁边，一片巴掌大的区域像是被反复擦拭过几乎一尘不染。她蹲下身，指尖在那块异常干净的地面上轻轻划过。忽然注意到桌腿内侧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卡着一点白色的东西。小心地用镊子夹出来，是一小片被揉搓过的硬纸片，边缘不规则。上面用蓝黑色墨水写着一串复杂的符号和数字，像是个没写完的数学式子。
沈心怡用普通手电照射后记录下异常，立即用证物袋密封。“发现什么了？”陆小凡凑过来。“像是……方程式的一部分。”沈心怡将纸片小心放入证物袋。陆小凡挑眉。“魔法阵能量公式？我就知道这帮人不是普通变态，是搞学术的变态！”
他自己则伸手在桌子底下摸索，指尖忽然触到一点黏腻的东西。缩回手就着光看，指腹上沾着一点暗红色的膏状物已经半干了。凑近想嗅时被沈心怡低声喝止。“别直接闻！用这个。”她递过一个小镊子和取样袋。陆小凡讪讪地接过，捏起那点黏腻物。像是过期油画颜料掺了机油，熏得脑仁疼。边说边小心地封入袋中。
就在这时，沈心怡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周勇的号码。她立刻接起压低声音。“周队？”
电话那头周勇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又快又急。“你们在厂区？快撤！有辆无牌黑色SUV正朝你们那边过去！我们的人被调开了赶不及！”远处隐约的引擎轰鸣声穿透雨幕由远及近迅速变得清晰。车头大灯的光柱已经能远远扫到厂区边缘的铁丝网晃动着逼近。
“走！”
沈心怡一把拉住还在收证物的陆小凡，另一只手迅速将证物袋塞进口袋。两人冲出隔间，冲出仓库大门一头扎进厂区复杂的阴影里。身后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轮胎摩擦湿滑地面的声音尖锐地划破夜空。车门砰地开关，几道手电光柱在他们刚刚离开的仓库门口疯狂晃动。
冰冷雨水顺着后颈往脊梁骨里钻，沈心怡拽着陆小凡胳膊的手指掐得发白。厂区阴影里深一脚浅一脚，废弃零件绊得陆小凡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视线被雨水模糊，呼吸急促带着白气，沈心怡死死拽住他往更暗处拖。陆小凡喘着气跟在她身边，回头望了一眼那晃动的光斑低声咒骂。“妈的……差点就成人家送上门的点心了。”
躲进一堆废弃机械后，两人蜷缩在阴影里大气不敢出。心跳撞得胸口发疼，雨水顺着头发滴进衣领。沈心怡摸索着确认证物袋还在口袋里，指尖碰到那片纸片的硬角。
陆小凡抹了把脸上的水，声音还在抖。“这欢迎仪式够热烈的啊。”沈心怡没接话，侧耳听着远处的动静。引擎声还在回荡，手电光偶尔扫过但他们藏得够深。
“慢慢退，别出声。”她压低声音，拉着陆小凡往后挪。每一步都踩在泥水里，发出细微的声响被雨声掩盖。直到彻底远离那片区域，才敢稍微直起身。陆小凡撑着膝盖喘气，“这回真得加钱了啊沈队。”沈心怡没理他，回头望向仓库方向。灯光还在晃动，但距离已经拉远。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证物，冰冷的塑料膜下藏着可能撬动一切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