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幻梦的裂痕
社区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总带着股铁锈味，林夏捏着那张薄薄的复查单，指节用力到发白。单子上“38公斤”的黑色宋体字像枚图钉，把她钉在原地——这比上周又掉了1公斤，距离规则手环要求的“稳定期最低40公斤”，已经差了整整2公斤。
“林小姐，该换药了。”护士推着治疗车过来，绿色的营养剂在玻璃瓶里晃出细碎的光。她把一张折叠的说明书塞进林夏手里，“这是新批次的配方，规则组要求必须确认患者看过。”
说明书的边缘被人用红笔圈出一行小字：“含代谢锁定酶0.3mg\/ml，抑制热量吸收效率92%”。圈痕旁边有行打印体批注，刺眼得像道血痕：“与幻想记录中‘营养剂促进增重’描述冲突，建议标记为‘认知偏差案例’”。
林夏的呼吸猛地顿住，指尖在那行字上反复摩挲，纸页被捻出毛边。……那是她在稳定期最艰难时写的幻想日记，里面的营养剂是带着甜味的白色乳液，喝下去能感觉到热量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每天早上称重都会多0.1公斤。她甚至在第56章里画过营养剂的瓶子，标签上写着“增重专用”，旁边还画了个胖乎乎的笑脸。
可眼前这瓶，瓶身贴着的标签分明印着“规则组生物制剂厂第47批次”，绿色的液体像稀释过的胆汁，上周她喝完之后，夜里饿得啃了半块床板。
“规则组说，最近很多人都像你这样，总觉得体重该涨。”护士一边扎针一边闲聊，针尖刺破皮肤时，林夏没感觉到疼，“其实都是稳定期的营养不良幻觉，大脑骗自己呢。”
输液管里的绿色液体缓缓爬升，在透明的管子里连成一条细蛇。林夏盯着自己的手腕，规则手环亮着稳定的红光，屏幕上“稳定期第46天”的字样下面，是条几乎拉成直线的体重曲线——从41公斤跌下来，已经连续12天没超过39公斤了。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小陈日记里看到的那句话：“幻想里的每一次增重，都是现实中掉秤的预兆。你梦见蛋糕，醒来就会发现碗里的粥又稀了半寸。”当时只当是小陈的悲观，现在才觉出字里的寒意——她昨天刚在幻想里写“张凯送来奶油蛋糕，吃完体重涨到42公斤”，今天的复查单就给了她38公斤的“惊喜”。
窗外突然传来警笛的尖啸，由远及近，在楼下盘旋不去。林夏掀开窗帘一角，看见两辆巡逻车停在医院门口，几个穿灰色制服的人正抬着担架往楼里走。担架上的人盖着白布，露出的手腕上，规则手环闪着急促的红灯，像颗濒死的心脏。
“是三楼的李叔。”旁边床的阿姨凑过来说，声音压得很低，“昨天他偷偷煮了个鸡蛋，被监控拍到了。刚才称重35公斤，直接被判定‘稳定期失败’。”
林夏的目光落在阿姨床头柜上的搪瓷碗里，半碗稀粥里飘着几粒米。阿姨的手环显示37公斤，比规则要求的最低线还低3公斤，却每天都把配给的压缩饼干省下来半块，塞给林夏时总说“我年纪大了，不怕饿”。
警笛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从楼里传出来的，沿着走廊一路逼近。林夏下意识地把那张营养剂说明书揉成纸团，塞进枕头底下——她不敢让巡逻队看到“幻想记录”这几个字，上周社区公告栏贴的“异常个体公示”里，有个人的罪名就是“持有与规则冲突的幻想文本”。
“听说了吗？规则组要开始查‘虚假增重记录’了。”阿姨突然抓住林夏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带着输液管的寒气，“凡是幻想里体重超过现实5公斤以上的，都要送去‘认知矫正中心’。”
林夏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她的幻想日记里，写过“稳定期结束时体重45公斤，张凯在土豆田边给我系红绳”。现在她的现实体重是38公斤，差了整整7公斤。
输液管里的绿色液体还在滴落，每一滴都像砸在天平上，让她的体重秤数字再轻一分。林夏闭上眼睛，红绳突然变成了输液管，缠绕着她的手腕，越收越紧，直到喘不过气。
“林小姐？”护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规则组的巡查员来了，要核对你的幻想记录和现实体重偏差值。”
林夏睁开眼，看见两个穿灰色制服的人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拿着她的幻想日记复印件，红绳旁边，被用红笔标了个巨大的“-7kg”。
警笛声还在响，这次像是直接钻进了脑子里。她终于明白，那些在幻想里偷偷涨上去的体重，从来都不是希望，而是规则组给她量身定做的枷锁，每多幻想1公斤，现实的锁链就勒紧一分。
绿色的营养剂还在滴，在床单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像块永远擦不掉的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