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运河小镇渐渐重归寂静,只余下悦来客栈后院的一片狼藉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证明着方才发生的惊变。
面对黄蓉那双充满探究和狡黠的大眼睛,赵默只是淡淡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黄姑娘说笑了,在下只是瞧那欧阳克行事不堪,略施小惩罢了。至于桃花岛绝学,岂是在下能窥探的?”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将出手动机归于路见不平,又巧妙捧了一下桃花岛的威名。
黄蓉小鼻子一皱,显然不信,围着赵默转了一圈,像只打量新奇事物的小猫:“哼,装模作样!你刚才那一下,劲力凝聚,破空无声,虽然感觉和爹爹的有点不一样,但绝对是一门极高明的指功!快说,你到底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武功这么高,还认得完颜康那个坏蛋,又偷偷帮穆姐姐……”
她叽叽喳喳,问题一个接一个,逻辑却清晰得很。
赵默被她吵得有些头痛,这丫头的好奇心简直能害死猫。他抬手打断她:“黄姑娘,每个人都有不欲人知的秘密。譬如姑娘你,不也是偷跑出来,没告诉黄岛主吗?”
黄蓉顿时语塞,气鼓鼓地瞪着他:“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偷跑出来的?!”
“猜的。”赵默微微一笑,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道,“此地不宜久留。客栈命案,很快就会引来官府。黄姑娘,你是继续去追你的靖哥哥,还是另有打算?”
他故意提起郭靖,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果然,黄蓉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但随即又狡黠地眨眨眼:“靖哥哥跟着那个坏蛋,肯定要吃亏!我得去盯着!不过……”她话锋一转,又盯住赵默,“你也要走吧?你去哪儿?是不是也要去北方搞事情?带上我一起呗!”
她死缠烂打的功夫可谓一流。
赵默岂会带上这个变数极大的小麻烦精,摇头道:“在下独来独往惯了,不便与姑娘同行。江湖路远,就此别过。”
说完,他不等黄蓉再开口,身形一晃,已如青烟般掠下屋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镇巷道之中,速度快得让黄蓉根本来不及反应。
“喂!你!气死我啦!”黄蓉踩着脚,对着空荡荡的巷道喊了一声,却哪里还有赵默的影子。她大眼睛转了转,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副“你越神秘我越要搞清楚”的兴奋表情。
“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反正你肯定要去北方,本姑娘迟早能逮住你!”她自言自语一句,又担心郭靖,这才施展轻功,朝着郭靖和杨康离去的方向追去。至于镇上的烂摊子,自然有官府头疼,与她无关。
摆脱了黄蓉的纠缠,赵默并未立刻远遁。他寻了一处僻静角落,意识沉入维度罗盘,通过特殊方式联系上了早已提前部署的沈炼。
【目标杨康、郭靖已离镇,向西北方向而去。目标穆念慈下落不明,目标欧阳克仍在镇中。我需要一份最新的牛首山周边地形图及所有异常报告,送至下一个联络点。】他下达了指令。
【遵命,大人。地图与情报已准备完毕,卑职会派人送至三十里外‘柳河驿’。另,根据最新线报,金国六王爷完颜洪烈的车队日前已秘密抵达江北,动向不明,但似乎与近期边境摩擦有关。】沈炼的回复很快传来,并附上了一条重要信息。
完颜洪烈也来了?赵默目光微凝。这江北之地,真是越来越热闹了。杨康北上,恐怕正是要去找他这个“父王”。
他不再耽搁,身形融入夜色,避开官道,专走荒野小径,向着北方疾行。他的速度远超奔马,三十里路程不过半个时辰便已抵达。
柳河驿是一处荒废已久的小驿站,断壁残垣,荒草丛生。在一处指定的残碑下,赵默找到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竹筒,里面正是他需要的详尽地图和皇城司密探搜集的简报。
就着微弱的月光,他摊开地图。牛首山区域被重点标注了出来,其山势走向、沟壑洞穴、溪流走向,乃至附近村落道路都清晰无比。密报则显示,近几个月来,牛首山深处偶尔夜间会传出怪响,似金铁交鸣,又似地龙翻身,曾有樵夫称见到奇异光晕,但入内探查者皆一无所获,甚至有人莫名昏厥,醒来后记忆模糊。
“奇异光晕…怪响…昏厥…”赵默手指点着这些关键词,眼神越来越亮。这很像某种古代机关或被掩埋设施能量泄露的迹象!结合令牌上墨家“非攻”、“钜子”、“守”的铭文,可能性极大!
他收起地图,目光坚定。必须尽快赶往牛首山。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维度罗盘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熟悉阴寒波动的感应,正从西南方向快速接近!速度之快,远超寻常骏马!
欧阳锋?!他怎么会朝这个方向来?而且目标似乎极其明确?
赵默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如同枯木般隐入残垣最深的阴影之中,心中念头急转。欧阳锋不应该去追黄蓉或者找《九阴真经》吗?怎么会笔直地朝着这个荒废驿站而来?除非…他有特殊的追踪方法,或者…他被引了过来?
几个呼吸间,一道庞大的黑影如同夜枭般扑至驿站废墟上空,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正是西毒欧阳锋!
他落在废墟中央,蟾蜍般的双目在夜色中闪烁着骇人的精光,四下扫视,鼻子微微抽动,似乎在嗅着什么。
“奇怪…那小子的气息明明在此处最为浓郁…怎的突然消失了?”欧阳锋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焦躁,“还有那股讨厌的指力残余…到底是谁?”
赵默心中一震。欧阳锋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他能追踪到自己,或许是因为之前交手时,其毒罡劲力有一丝极其细微的残留附着在自己身上,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但欧阳锋这等高手,凭借某种秘法或毒物感应,竟能一路追蹑至此!而自己刚才查看地图时稍稍放松,泄露了一丝气息,便立刻被他捕捉到!
好可怕的追踪能力!
欧阳锋在废墟中踱步,掌风随意挥扫,将几堵残墙打得粉碎,显然耐心极差。“小子!滚出来!把东西交出来,老夫或可给你留个全尸!”他低声咆哮,如同困兽。
赵默屏息凝神,将龟息功运转到极致,连心跳都几乎停止。此刻与欧阳锋硬拼绝非上策,即便伤势恢复,胜算也不超过四成,更何况对方狂怒之下,必然不死不休。
就在欧阳锋快要失去耐心,准备大肆破坏之际,东北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声,随即是几声短促的金铁交鸣和惨叫!
欧阳锋猛地转头望去,脸上露出一丝嗜血的兴奋:“还有别人?也好!抓来问问!”他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以为是赵默的同伙或新的猎物,当即不再犹豫,身形一晃,便如一道黑色闪电般朝着东北方向扑去!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彻底消失远去,赵默才缓缓从阴影中走出,脸色凝重。
好险!若非那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开了欧阳锋,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那东北方向的动静…是巧合?还是…
他忽然想起黄蓉那古灵精怪的笑容,以及她离去时那句“迟早能逮住你”。
莫非是那丫头搞的鬼?她用这种方式替自己引开了欧阳锋?可她如何能精准把握时机?还是另有其人?
赵默发现,这江北的局势,远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微妙。各方势力,明暗交错,每个人似乎都怀着自己的目的。
他不再多想,目光再次投向北方。无论有多少牛鬼蛇神,牛首山,他必须去。
身形一闪,他再次踏上路途,只是这一次,更加谨慎,更加隐秘。
而遥远的东北方向,隐约传来欧阳锋暴怒的掌风声和某种机括弹动的清脆响声,很快又归于沉寂,不知是哪路倒霉蛋撞在了西毒的枪口上。
夜,还很长。北上的路,也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