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槎冲进那片扭曲的空间，船身猛地一震，所有的灯都灭了。
云逸尘胸口发闷，像被压住了，呼吸很困难。他用手撑着地，勉强抬起头，看到舱里飘着很多影子——全都是他自己。
有的影子拿着剑指着苏清绾，眼神很冷；有的跪在地上，抱着头不说话，但看起来在喊叫；还有一个站在高处，脚下是烧黑的尸体，衣服在风中飘。这些影子没有实体，却能碰到墙和地板，还能穿过彼此。它们一起转头看向云逸尘，嘴一张一合，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也是养料……谁都逃不掉。”
“闭嘴！”云逸尘低吼一声，用力催动体内剩下的九曜真经之力，在身体周围形成一层护罩。那些影子后退了几步，但没消失，还在远处来回走动，像不肯走的鬼。
他转头看楚寒。楚寒靠在控制台边，脸色苍白，一只手把断剑插进地面，另一只手在符文板上快速划动。几道金线从剑尖蔓延出来，围成一个圈，把昏迷的慕容雪和苏清绾护在里面。
“别听它们说的。”云逸尘咬牙说，“那些都不是真的。”
楚寒没回头，声音沙哑：“我知道。可问题是，他们每一个，都死在这里了。”
云逸尘心里一沉。他盯着那些影子，忽然发现其中一个背影特别熟——那人右手垂下，左臂微抬，姿势和他现在一模一样。更奇怪的是，那人的腰间挂着一块玉佩，正是十年前他在家族祠堂丢的那块。
“这地方……吞过不止一个我？”他小声说。
“不止你。”楚寒停下动作，喘了口气，“每个穿过归墟之门的人，只要带着执念进来，就会被留下。记忆、气息、意志，全成了维持这片空间的东西。你说它是陷阱也好，牢笼也罢，总之——它活着，靠的就是我们这种人。”
话刚说完，苏清绾突然哼了一声。她原本躺着不动，现在身体开始发抖，额头的记忆水晶又亮起来，银光顺着眉心流下，整张脸泛着冷光。她的脚慢慢离地，整个人浮了起来。
“不好！”云逸尘立刻冲过去，却被一股力量弹开。他又想上前，却发现脚下地面裂开了，一道道古老的符文从缝里冒出来，和苏清绾嘴里念的咒语一模一样。
楚寒猛地站起来，想去切断能源，发现主控阵盘已经坏了。星槎的外壳开始吸收周围的记忆碎片，关于云家覆灭的画面一点点从他脑子里被抽走。他看见小时候躲在柴房，听见母亲临死前喊他的名字；看见父亲被人按在石台上砍头，血溅满墙……这些本该记得很清楚的事，现在像被人硬挖走了。
而苏清绾的眼睛越来越亮。她看到的画面不一样——一个白衣女人抱着婴儿走进山谷，外面风雪很大。女人低头看着孩子，轻声说：“这一世，换你来救我。”
画面一闪，变成一座白玉台阶，上面站着一个和她长得一样的女人。那女人伸手，嘴唇动了动，叫的是“清绾”。
“住手！”云逸尘大喊，不顾一切撞向苏清绾。他的体温打断了那种奇怪的感觉，两人一起摔在地上。苏清绾猛地睁眼，瞳孔收缩，大口喘气，背上全是冷汗。
楚寒趁机一刀劈向能源核心，火花四溅，整艘星槎剧烈晃动。光一下子没了，那些影子全都散了，只剩几缕黑烟在空中飘。
苏清绾缩在地上，紧紧抓着云逸尘的衣服，声音发抖：“我……看见了你的死。百年前你也来过这里，倒在同一个地方，右手废了，嘴里说着‘勿信记忆’……我还看见我自己，在葬仙谷，抱着一个快死的男人，用血喂他续命……那是你吗？”
云逸尘没回答。他慢慢转头，看向角落的舱壁。那里有一道很深的刻痕，像是用指甲或刀划出来的。他爬过去，伸手摸了摸，指尖感觉很粗糙。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勿信记忆。
他苦笑了一下：“原来十年前我就来过。那时刚被逐出师门，以为找到了真相的入口，结果一头扎进这鬼地方。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醒来时躺在荒野，右手动不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楚寒咳了两声，嘴角出血。他靠着墙坐下，声音很低：“所以每一次回来的人，都被当成燃料。你以为是命运选中你，其实是它需要你这样的执念来维持运转。越想查清真相的人，越容易被吃掉。”
“那苏清绾呢？”云逸尘突然问，“她到底是谁？为什么那些画面里，她早就认识我？为什么我的记忆被抽走，她的反而越来越多？”
楚寒沉默了一会儿，摇头：“我不知道全部。但我猜，她不是这一世才出现的。也许每一次轮回，她都会出现在你身边，救你，陪你，然后看着你被这片空间吃掉。这一次……可能是她第一次醒过来。”
云逸尘低头看着苏清绾，发现她额头的水晶还在闪，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醒来。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安心了一点。
“不管你是谁，也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他说，“现在你是苏清绾，就在我面前这个人。其他的，等出去再说。”
苏清绾抬头看他，眼里还有害怕，但也有一丝坚定。
“我不想再忘了。”她说，“如果我真的经历过那么多轮回，那这次，我要记住所有人，所有事。我不想再眼睁睁看着你死第二次。”
楚寒这时站起来，走到驾驶位前，拿起一块碎掉的罗盘。指针不动了，但他盯着某个方向看了很久。
“出口不在后面。”他说，“往前走，还有机会。但必须带走线索。这里的每一个影子，都是过去的‘云逸尘’留下的执念。记下他们说的话，特别是提到‘葬仙谷’和‘月华’的部分。这些不是假的，是真实发生过的片段。”
云逸尘点头，挣扎着站起来。右臂完全没知觉了，他只能用左手扶墙，一步步走向控制台。
“那就记。”他说，“把所有痕迹留下来。既然这地方想让我们忘记，那我们就偏要记住。既然它靠吞噬执念活着，那我们就让它尝尝——什么叫烧不死的念头。”
他打开记录玉简，按下启动符印。一道青光照过舱内，把残留的影子轨迹一条条录下来。那些声音又响起了，断断续续：
“……葬仙谷的月下花开了……”
“……她不是医女，她是守门人……”
“……第九次轮回，她终于认出了我……”
“……别碰那枚玉佩，那是锁魂钉……”
云逸尘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发现，几乎所有影子提到苏清绾时，语气都不是喜欢或感激，而是敬畏，甚至是害怕。
好像她不该存在。
好像她的出现，本身就是个错误。
他回头看她，她正低头看着手臂上的淤青。那一片皮肤下，隐约有银线闪过。
“你还好吗？”他问。
苏清绾抬头笑了笑：“还好。就是头有点晕，像睡了很久刚醒。”
她没说的是，刚才那几分钟里，她清楚感觉到，另一个“她”在意识深处睁开了眼睛，对她说了一句：“这次，轮到我保护你了。”
云逸尘没再问。他知道有些事现在问不出答案。他只知道一件事——不管苏清绾是谁，不管这里藏着多少秘密，他都不能让她离开视线。
他收好玉简，转身看向前面漆黑的通道。
“走。”他说，“继续往前。”
楚寒启动备用能源，星槎发出低沉的嗡鸣，缓缓向前移动。两边的空间还是扭曲的，偶尔闪出一些模糊画面：战火中的城池、燃烧的宫殿、雪地里的长阶……
苏清绾忽然抬手按住太阳穴，皱了下眉。
云逸尘立刻察觉：“怎么了？”
“没事。”她摇头，“就是……好像有人在叫我。”
她没说的是，那个声音不再是“清绾”，而是另一个名字——
“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