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27日,农历正月二十。
彩云省春城市滇池边上,游人如织,无数从全国赶来的男女老少聚集在这里,逗引从西伯利亚徙来的海鸥。大家逗鸟的逗鸟、拍照的拍照,欢乐得紧。就是没有人注意到,在距离滇池不远的一个农户家里,三个胡须拉碴、不修边幅的人正起锅造饭。
没错,这三个人,就是夜猫鸡哥我们。
当天从云台山出来之后,我们谁也不敢联系,后来一番商量,决定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合计好之后再作下一步打算。
内部人已经不要脸到亲自下场,疯魔若斯,我们必须为自己的安全着想。
三个人在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到酒都市庆于县再换车,包了个面包车,驱车前往酒都市播洒区,找了个不需要登记信息的小旅馆入住。
夜猫和鸡哥得以休息,可我却连眼睛都不敢闭,悄悄来到一个二手手机市场,买了一台废旧的手机,顺带请老板附赠了一张不知户主是谁的手机卡,回到宿舍开始打电话。
这个旧手机将成为我们对外联络的唯一渠道。
就目前的情况,南东州这边谁的电话我都不敢打,行动技术支队动用权限很高、程序很繁琐,既然有人能指挥他们,这人肯定不简单。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只能拨打水云天副厅长的,水厅长对我好不说,更重要的是在于他级别高、位置关键,要偷听他难度比较大。
我拨打的时候还特意等了一下时间,8:20才是水厅长用早餐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是有空的。
这很规律,除非有特别的安排,一般情况下水厅长都是这个点到食堂用餐,陪一把手吃早饭,汇报一天的工作安排、接受一把手的指示。
在南东州的时候,他陪的是缪有才,现在在省厅则是陪李晟同志。
中国人有一个习惯,那就是重要的事情在饭桌上商量。过往可以敞开喝酒,大家就在晚餐桌上说事,第二早上睡懒觉,睡醒才去落实。可近十年来,有关酒的控制慢慢收紧,干部们也就不太喜欢在酒桌上说事情,反而很多时候在早餐的时候讲。
对于这些高级干部,喝酒他们并不是那么热爱,毕竟奋斗到这个级别真不容易,保证身体健康,多掌几年权,比什么都好。
按照我跟着水厅长一年多的观察,新闻报道里那种“醉卧美人侧,醒掌天下权”的烂干部,其实所占比例并不高。
估计是号码陌生,且又在陪同李晟吃早餐的缘故,我第一遍打电话过去,水厅长挂了;我再打一遍,他还是挂了;直到我倔强地打第三遍的时候,水厅长才拿起电话来。
“你好……”
听到“你好”俩字,我知道水厅长是生气的。他应该以为,又是哪个搞装修的公司的电话。2016年不正是楼市的黄金时期嘛,房开公司为了多赚点钱,会把购房人的信息卖给装修公司,然后装修公司就会精准轰炸。
这些公司才不管你是不是厅长,只要有号码他们就敢打,水厅长接过多回这样的电话,气不过的他甚至还安排过专项整治,可却收效甚微。
所以,面对陌生人的电话,水厅长一般都是先问“你好”;而接听熟悉的电话的时候,他往往会说“喂,什么事,你说嘛。”
“老板,我是元亮啊,我们遇到了埋伏。”跟领导说话,那就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表达最清晰的意思,不然他劈头盖脸来一顿,你想表达什么都没有机会。
“你等等。”听到是我之后,水厅长让我稍等,然后我听到他在那边说抱歉,略有十几秒他才跟我说,在方便了,元亮你说。
我当然捡最紧要的信息报告。我说,头一天晚上,在杉木县云台山深处,我们三个人追击蒲甘凶徒佐温,本来嫌疑人已经抓到手,可是回返的时候,在云台山头遭遇伏击,因为对方人多枪多,我们被迫交出嫌疑人。我强调,对方一直没有露面、也不伤人,但是从威胁我们的枪声可以听出,最少有十来把枪,而且全部是制式武器,怀疑是内部人。
“你这个电话新办的?”听了我报告的内容之后,水厅长波澜不惊、沉稳得很。他只是特意问我,这号码有没有联系过其它人,在得到我否定的答案后,水厅长让我断绝一切对外联系,等他的电话。
原本我还以为这个电话会很快回复过来,所以一直毕恭毕敬抱着电话等,谁知道一直到上午十一点,水厅长才来电话,总共只有“已报刘局,隐匿踪迹;正月二十,滇池听令”十六个字。
当时是正月十七上午,要在正月二十前赶到春城,我们的时间说不紧也紧。让我们窘迫的是,因为将车辆丢在了杉木县,我们在交通方面极度不方便,只有继续请面包车出行。
紧赶慢赶,于第二天中午来到了滇池边上,找了个没有人的农家小院子,窝了下来。
好好休整了两天,第三天一早,我们就起来,等着有人给我们下指令。
指令来得并不慢,原本我以为会接到电话通知的,谁晓得上午十点多一点,一个带着太阳帽、大墨镜的人,敲响了我们所在院子的门。
没有什么暗号,对方敲门的时候,直接就叫出我的名字。
科学技术就是这么精确。
来人是叫黄超,部五局的一名副处级侦察员。
人比人,气死人,码头大了升官也快,这个叫黄超的年纪其实就跟我一样大,可别人已经是副处长,我还在为正科而拼命。
黄超解释说,他这两天他刚好在彩云省开会,接到刘昭局长电话指示,就直接到这里来找我们。
黄超是个妙人,根本就没有多问。他只是给我们口述了所要转达的信息和上级的安排,并给我们带来了一堆的物资。
黄超说,根据刘局长派人调查得到的结果,佐温被人从云台山救出来之后,一路飞驰向南,经过春城、班纳州、勐亥县,走打洛一带的小路,已经越境进入了蒲甘,目前在小勐拉,也就是蒲甘国第四特区的一家小诊所养伤。
黄超说,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了。刘局的意思是,下一步的工作打算怎么开展,由我们自己决定,不管是回邛山,还是有其他安排,五局都会支持做好工作。
黄超你小子,够精的,都已经把我们叫到春城来了,还说让我们自己决定,你这是哄鬼嘛。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我想都不想,直接就告诉黄超我们三个人的选择。特么的佐温敢到我们南东州来搞风搞雨,就不允许我们回敬三杯,到蒲甘去搞一搞?
面子怎么丢的,就怎么找回来呗。
听到我的决定,黄超一点都不惊讶。他说:上级早就猜到你们要这样干的,这里有三张身份证以及护照,一些补充的弹药,外加一点人民币和蒲甘货币,望你们保重,旗开得胜、凯旋归来、扬我国威。
说完,这小子推给我一个大背包。他还跟我保证说,单位的事情,山南省厅会出手解决,保证不会有太大的岔子。
早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但是我也没有想到你居然准备得居然如此周全,算计人的功夫那是一流啊。
三张身份证,用的是我们三个人的真实照片,不过我的名字叫袁朗,夜猫叫叶墨,鸡哥的还真特别,他就叫鸡哥,身份信息转化成勐亥县与蒲甘接边一个村子的居民。
对于此,鸡哥反对意见大得很。他说,是不是要给他搞一个文雅一点的名字,到那边逛娱乐产业的时候,也能省省钱,省得那边农贸市场的主人们,一看到什么鸡哥鸭王的就乱喊价。
“都是假证,就不要强求那么多了。”听到鸡哥的抗议,黄超笑了。他说,这位鸡哥同志你想啥呢,给你一张身份证,只是应急备用,你还真以为到了那边,谁还管是谁啊,通通都是过去耍米的闲人而已。再说了,你们真要在那边干出点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们是不会承认的,毕竟那就是一个假证,谁也不知道你几个是华夏警察。
好扎心。
咋有种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对了,不知道你们当地语言掌握得怎么样。”黄超说,要是语言不通的话,那过去就不好搞了,搞不好还得给你们配一个人呢。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好歹也是一名博士生,曾经在港岛那边读过一年书,英语没有问题,据说在蒲甘英语是通用的。
不仅如此,夜猫还很不在乎地说,不就是我们国家的子孙后代吗,说中文他们肯定听得懂的,实在不行我的蒲甘语言也能对付一阵。
“修咩勒法,于吝蒙大呐。”夜猫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他问黄超说,黄处长您看我的蒲甘语怎么样,标准不标准?
夜猫这一出,还真把黄超给整懵了,他说张队长大才啊,不仅破案抓人厉害,就连这蒲甘国的语言,都说得这么溜呢。
只有我满头大汗,夜猫你个屌毛,你那是蒲甘语吗,明明就是苗语好不好。夜猫其实就是用苗语骂了一句娘,然后说他要过蒲甘国去搞人,装得还真尼玛像。
不过,细细想来又没毛病,蒲甘国有着为数不少的苗族分支啊,我曾经看过一本书,好像说的是苗家三十六峒,有两支就在蒲甘呢。至于说当地语种林立的情况,根本就不在考虑的范畴。
跟我们沟通完之后,黄超告诉了我们刘昭的要求,那就是必须要把活的佐温带回来。
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话已说完,黄超给了我一部卫星电话之后就提出告辞,他说中午他还会来接我们往班纳赶,趁夜晚再把我们送到对岸蒲甘小勐拉去。
临别时,我送黄超出门,到门口的时候,他欲言又止的,想了半天终究还是憋不住开口了。他说,元局长,有个信息我告诉你,希望你听了过后不要乱想,也别乱了此行的心智。
“邛山县明天会再次考察干部,据说是要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来补政委的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