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有此事。”
诸葛瑾低头应道。
王炅微微一笑：“那你可知道，为何蒯、庞两家，未曾阻拦刘表杀你叔父诸葛玄？”
诸葛瑾眼神骤冷，声音低沉：“为了利益。”
王炅微微颔首，语气低沉：“荆襄的世家大族站在刘表背后，自然要分得实利。
诸葛玄本是他们与刘表共同推举出来，在豫章替他们掌局的人。
原本能为各方谋得好处，可如今豫章失守，局势崩坏，你叔父便成了必须舍弃的棋子。”
“嗯……”
诸葛瑾指节发白，拳头攥得极紧。
心头那股怒火，正一点一点烧成燎原之势。
“咕噜”一声，王炅饮尽杯中残茶，目光转向江夏方向：“放眼整个荆州，真正握有重兵的，唯有黄忠的部曲和江夏的水军。
如今他们都在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等？”甘宁眉头一皱。
王炅抬手轻点案上地图：“黄祖也觊觎豫章，但他终究是刘表的下属，必须听命行事。
而刘表想扶刘磐上位，所以黄祖只能等着——等刘磐先动手，败了，他才有理由出兵接管。”
甘宁若有所悟：“那刘磐为何迟迟不动？”
“呵！”王炅轻笑摇头，“还不是因为孙策刚败。
刘表如今最怕的就是再输一场。
黄祖本就势大，若刘磐再败，黄祖顺势拿下豫章，荆州内部的势力格局岂不彻底倾斜？”
“明白了。”甘宁一拍大腿，“刘磐怕败不敢进，黄祖等他败又不能动，两边僵住了！”
“正是如此。”王炅满意地点头。
“主公。”诸葛瑾上前一步，神色凝重，“两军对峙，岂能日日如防贼般戒备？等袁术与刘繇分出胜负，我们仍被牵制在此，豫章恐怕难保。”
“确是如此。”甘宁立即附和。
王炅环视帐下众人，嘴角微扬：“所以我把太史慈带来了。
他暂任第二军团军侯，你拨一千人归他统领。”
“军侯？”甘宁略显惊讶。
太史慈的名声，他早有耳闻。
更知道此人被王炅赞为义胆忠肝，在豫章民间也广受传颂。
这可是预定的第三军团统帅人选，如今却屈居军侯之职，是否太过屈才？
“参见将军。”太史慈拱手行礼，毫无怨言。
对他而言，能领一军、掌实务，远胜过去在曲阿时的漂泊无依。
“好。”甘宁点头应下。
“子义。”王炅起身，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自赤壁军离开天岳山后，九岭一带陆续出现山越流寇，多是从长沙、桂阳逃来的亡命之徒。
聚众成群，推首领为‘宗帅’，横行乡里。
你可愿率军清剿？”
“末将愿往。”太史慈眼神锐利，斩钉截铁。
“好！”王炅沉声应道，“即日起，你为靖安督，领兵千人前去荡寇。
你动静越大，柴桑那边的机会就越多。”
“遵令！”太史慈朗声应诺。
“出发吧。”王炅挥手示意。
甘宁与太史慈等人抱拳退下。
“主公。”诸葛瑾看着地图，忍不住苦笑，“据我所知，九岭山那个宗帅叫董嗣，手下不过两三千乱民，其余都是拖家带口的老弱妇孺。
他们只在长沙境内劫掠，并未侵扰豫章半步啊。”
“没错。”王炅点头承认。
诸葛瑾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主公莫非是以剿匪为名，实则虚张声势，逼刘磐从攸县撤军，回防临湘？”
“豫章与长沙之间，群山连绵，地形险恶。”
“步兵难以展开，水军又无法深入。”
“而荆州真正的水军精锐，全在黄祖手中。”
“所以刘磐若真要动手，必走山路突袭。”
“哪怕他按兵不动，子义此行也能震慑敌军。”王炅执笔在图上划出几条路径，“我们要让他明白——赤壁军本就出身山林，若敢穿山而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敲山震虎！”诸葛瑾猛然醒悟，“主公这是在示威——我们不怕山地作战，反而是你们深入险境，才是自寻死路！”
“正是。”王炅双臂交叠，声音低沉，“子义兵力虽少，但威慑力足。
唯有如此，才能逼刘磐与黄忠选择水上决战。
只要他们敢离山入水，我们的主力才有机会将其击溃。”
“主公智谋深远。”诸葛瑾由衷叹服，躬身一礼。
……
两天之后。
大军已至。
靖安。
这座依山而建的小城，毫不起眼，偏居一隅。
太史慈既任靖安督，便全权掌控城中军政事务。
“子义将军！”城门口，县丞杜双恭敬迎候，躬身施礼。
太史慈不敢怠慢，翻身下马，拱手道：“杜县丞，在下奉主公军令，掌管靖安军政，专司清剿山越之事！”
“山越？”
杜双一脸困惑。
太史慈眉头微皱，语气凝重：“莫非县中未曾遭过山越侵扰？”
“不曾！”
杜双摇头苦笑：“将军有所不知，咱们赤壁军原本就是豫章地界最大的山越势力。
即便如今走出了天岳山，旁人也不敢在豫章动一兵一卒。”
“……”
太史慈神色一滞，嘴角微微抽动。
虽早知赤壁军出身草莽，可听一位朝廷命官如此坦然道出，仍觉颇为怪异。
“将军。”
杜双沉吟片刻，忽而开口：“倒是近来有不少流民，听说豫章这边登记户籍、分田授产，便从九岭山那边陆陆续续逃了出来。”
“哦？”
太史慈目光一亮。
杜双点头继续道：“这些人原是走投无路，一心要来豫章谋生，却在山中被一伙贼人截住，强掳去修筑营垒——据说那头领唤作董嗣！”
“好！”
太史慈眼中寒光一闪，沉声下令：“杜县丞，速寻通晓山林形势的武吏，随我上山平寇！”
“将军……”
杜双欲言又止。
太史慈心头火起，厉声质问：“可是畏惧不成？”
“倒也不是惧怕。”
杜双叹口气，无奈道：“只是那些贼寇并不在豫章境内。
那董嗣屯兵于九岭山南坡，绵延百里，主要在长沙郡劫掠，与我境毫无瓜葛啊！”
“这……”
太史慈一时语塞。
“咳咳。”
杜双轻咳两声，压低声音道：“子义将军，豫章本无山越之患。
那董嗣乃长沙郡的匪首，至于千里岗的费栈也早已迁入丹阳。
他们谁敢踏入豫章一步？莫非……主公是想为将军挣些战功？”
“不。”
太史慈肃然摇头，眉宇间透出坚毅：“主公既下令讨伐，哪怕贼巢远在长沙，我也必拔之。
否则日后百姓闻风来投，半途遭劫，岂不失了信义？”
“喏。”
杜双只得应命，心中却满是无言。
甘宁、廖化，个个都是悍勇杀伐之徒；黄齐、周进、赵毅这些老将，虽已转理政务，仍以功劳论高低。
如今又来了个一心立功的太史慈……
这赤壁军，似乎越来越偏向刀锋说话了。
休整一个时辰后，太史慈率千名精锐入山。
在静安城差役引导下，翻越险岭，直扑山越据点。
江东之地，群峰叠嶂，地形险绝。
正是这般山川阻隔，才滋生出山越这类盘踞深山、自成一体的势力。
聚众垦荒，不纳赋税，私设号令，打造兵器，俨然一方割据。
昔日吴郡严白虎、丹阳费栈皆是如此。
就连当年的赤壁寨，也曾是豫章境内最庞大的山越武装。
自从赤壁军走出大山，王炅以雷霆手段掌控豫章，境内诸寇无不退避三舍，无人敢撄其锋。
新任渠帅董嗣亦不敢犯境，可惜命运弄人，竟成了王炅与荆州交兵的牵连之人。
进山第三日，太史慈已逼近长沙地界。
一千装备齐整的士卒，手持利刃，肩挎强弩，开始攻寨拔垒。
短短两日，董嗣连绵百里的木寨连破六座，部众死伤狼藉，寨中百姓纷纷奔向豫章避难。
这些人，本就渴盼归附。
赤壁军治下，税不过五十分之一，且人人有田可耕。
能在王法之下安稳度日，谁还愿意蜷伏山野，做个朝不保夕的草寇？
九岭山南麓，一片广袤山寨。
以董嗣为首的山越首领们，人人面露惊惶。
王政南、赤壁军……这几个字眼在山中堪称禁忌，令人闻风丧胆。
“该死！该死！”
董嗣在寨中来回踱步，双眼布满血丝，近乎崩溃地咆哮：“王政南这小儿，某已退至长沙境内，他竟还不罢休！真当自己脱了草莽皮，成了正经官军了？”
“兄长！”
董祎声音发颤地说：“一旦山越没了退路，如今王政南敢派兵打进长沙郡来清剿，等他日后坐稳江东，哪还会容得下我们这些人？”
“宗帅……”
“要不，咱们就归顺了吧！”
一群山越小头领纷纷低声劝道，人人脸上露出惧色。
他们之所以落草为寇，本就是因为活不下去，走投无路才逃入深山。
可眼下赤壁军已兵临城下，若硬拼到底，不过成了刀下冤魂，白白给太史慈添一份战功罢了。
……
投降？
众山贼首领心头沉重。
董嗣心中更觉凄然，满是迷茫。
“兄长。”
“还是降了吧。”董祎再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