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那不勒斯刚进春头，海风还凉，训练基地的办公楼却比往常亮得更早。
体育总监比贡刚把外套挂起，电话灯就跳了起来，是一通跨国来的座机。
接起来，线路有点沙，但对方言语诚恳、态度热络：
“比贡先生，早上好，我们这边是华夏足协国家队工作组的，打扰您了。
我们三月中旬有一场国家队的热身赛，想正式征召江辰回国参赛。
您也知道，去年东亚杯他帮助我们很多，这次我们想继续磨合阵容。”
比贡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把抽屉拉开，翻出一份去年十二月的文件。
他一边听，一边把纸翻到第三页，手指点住那行字——
“非国际足联规定的国家队比赛日、且非世界杯预选赛或亚洲杯正赛，征召须经俱乐部同意，并需提前45日书面通知。”
他把话筒挪近，语速放得很慢：“感谢贵方的通知，我们也尊重江的国家队身份。但这场比赛不在国际比赛日范围，而且三月我们有联赛、杯赛、欧冠多线任务，他是球队的核心，我们不能放人。如果是正式赛事，我们当然可以协商。”
电话那头原本温和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比贡先生，为国家队踢球，这是球员的责任。我们这边的准备工作已经做了，正式函件已经发送至贵部，是不是可以请你们再考虑一下？”
“我理解。”比贡说，“但我们得按照双方签过的备忘录来，我们不想破坏一个已经建立的规则。”
这句话说完，对方的口气就冷了：“好的，我们收到你们的答复。”
电话挂断。
比贡揉了揉眉心，把文件夹“啪”地扣在桌上，随即叫人通知公关、法务和球队经理到会议室，准备一份正式回函。
同一时间，京城。
华夏足协办公楼的会议室里，窗帘拉了一半，投影上还停着东亚杯的集锦。
几个负责国家队事务的都在，最上首坐着的是刚刚到任的足球主要领导。
他本来心情还算不错，听到“那不勒斯拒绝放人”的时候，脸一下沉了。
“拒了？”他把水杯放得很重，茶水溅出来一点，“一个小小意甲俱乐部，拒绝国家队的征召？还有没有一点大局意识！”
下面的工作人员赶紧解释：“领导，他们说去年已经签了备忘录，不在国际比赛日就不能征召，而且他们理由很充分，那不勒斯三月赛程比较密。”
领导抿了一口茶，语气压得低：“去年的东亚杯你们忘了？要不是他，我们能打成那样？上边现在很关注足球。好不容易状态上来了，热身赛就想让他带一下队，结果他们不同意？”
有人小心翼翼说了一句：“其实，从赛历上说，他们也没错……而且三月欧洲那边确实忙……”
领导扫了一眼，没发火，只是敲了敲桌子：“道理我是懂的。
但问题是，现在外面对国家队的期待已经被抬上去了。
你们让我告诉外面，说这场热身赛我们叫不回最好的那个球员？
那我怎么交代？
去年你们看到了吧，
一赢球，媒体、合作、领导，全都来了，
我之前的那位，可是已经到总局就任了，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成绩。”
他顿了一下，换了个说法：“那不勒斯那边先放一放。
你们去跟江辰本人联系，说明一下情况，强调是国家需要和服从意识。
要是他点头，那边也只能认。
要是他不点头……我们再说下一步。”
这话里的意思，会议室里的人都听懂了。
下午，训练结束后，江辰在基地做拉伸。
那不勒斯的阳光打在室内草上，暖洋洋的。
他的手机放在一边，在他做完第二组静态拉伸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显示的是国内的号码。
“喂，你好。”他接起来。
“江辰，你好，我们这边是国家队管理部的。”那边声音很标准、很公事。
“3月15号我们在主场有一场对泰国队的热身赛，领导点名希望你能回来，带一下队伍。”
江辰愣了一下。
他其实一听到“热身赛”三个字，心里就有数了。
他想了想，说得很直：“可是我还没收到俱乐部通知啊，而且我们三月联赛很紧，还有欧冠淘汰赛。”
对方一下子把话接上去：“我们知道你的赛程，我们也知道你是球队核心，所以我们先跟俱乐部联系了。
但俱乐部的态度……说实话，不太配合。
所以我们想直接跟你说——你应该知道，为国家队踢球这个意义有多大。”
江辰皱了皱眉，还是很客气：“我当然知道。但这次确实不在规定日期内，这种情况下俱乐部有权不放。我要是硬要回去，俱乐部那边我也不好交代。”
那边的声音明显不耐烦了：“江辰，你现在在欧洲踢球了，是不是就不太想回来了？你去年回来的时候，国内球迷多激动你忘了吗？这次也不是让你踢多久，就一场。”
江辰的语气反而更平了：“我没说不回国家队，我只是说这次不合规定。我不可能不顾俱乐部的安排。”
这话说得已经非常清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冰冷的警告：“江辰，你再好好想想，拒绝征召的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然后挂了。
挂完电话，江辰把手机一放，整个人靠在草地边的墙上，长出了一口气。
他不是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甚至能想象到国内某些板块的声音
——因为这个场景他前一世见过太多。
那不勒斯这边的动作很快。
俱乐部当晚就向华夏足协回函，意大利语和中文并排，其内容措辞严谨、态度明确。
俱乐部高度尊重并支持江辰为国家队效力的权利与荣誉，但依据双方此前签署的备忘录条款，非国际比赛日及非正式A级赛事期间，征召需经俱乐部同意；考虑到球队当前正处于联赛与欧冠的多线作战阶段，经医疗组与教练团队联合评估，决定让球员继续留队训练与备战，以确保竞技状态和健康安全。同时，俱乐部强调，愿与华夏足协保持积极、友好的沟通，期待在符合赛历安排的前提下，为国家队提供最大程度的支持与配合。
这边一切都按规矩走了，可京城那栋楼里，某些人的情绪还停在被拒绝的那个点上。
第二天上午，足协开了一个很短的小会。
有人说这事可以压着，等到真打比赛那天，发一句“因赛历原因未能回队”；
也有人说不能太软，“不然外面只会觉得是我们没努力”。
最后领导拍了板：“我们要让大家知道，我们是一直在做工作的，是俱乐部不同意、球员不同意，不是我们不想要他。”
话说到这一步，风向就出来了。
于是第三天，一些声音开始出现在国内的体育新闻和足球论坛里——一开始是很中性的：
“江辰因俱乐部赛程原因，暂时无法回国参加本月热身赛。”
到了下午，就多出了一些“业内人士分析”“知情人透露”：
内容都离不开一条——国家队想要他，俱乐部不放人、球员本人态度也不够积极。
这种时候，球迷的反应就分成了两拨。
一拨是看球看久了的，直接贴出国际足联的赛历说明，甚至整理出江辰三月要踢的赛程：“人家这是职业球员，踢的是饭碗，你非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叫人家回来和泰国打一场热身赛？？”
另一拨则是情绪更重的：“国家在叫，你还挑日子？”“去年给你那么大的声势，现在叫你一次不来？”再加上一些匿名的“小号”说得更难听——什么“欧洲踢好了就看不起国家队了”“要不是有国内球迷，他能走到今天？”这种话往平台上一铺，人就开始跟着起哄。
到这一步，其实还算是正常的足球舆论范围。
真正让事情失控的，是当天傍晚挂出来的那段视频。
某平台出现了一段不超过三十秒的片段，画质粗糙，取景似乎是在去年东亚杯期间的训练场。
镜头晃动之中，能看见几名队员推搡，江辰的身影在画面里冲了进来，起手，制动，身前两人倒地。
音轨上掺着骂声，掺着跑鞋踏地的声音，最后戛然而止。
标题写得很讲究，“疑似”“传闻”“现场目击”。
但“疑似”这两个字在转发里很快就被省略成了。
“江辰打人”。
这一下，原本“回不回国家队”的讨论，直接转成了“态度”“人品”“耍大牌”。
有人立刻追问来源，有人断然下结论。
评论里冒出“目中无人”“耍大牌”“球霸”等字眼；
也有人拼命在评论底部一条条解释“训练场对抗本来就有冲撞”“片段被截断不可采信”，
很快又被新的消息流淹没。
热搜上的话题一个挤着一个，大写的名字在屏幕上滚动，比任何战术板都更冷。
“居然殴打自己国家队的队友？”
“他以为自己谁？”
甚至还有人把这件事跟这次不回国硬生生扯在一起：“你看吧，就是这态度。”
林知遥立刻组织公关部门开会，直接向法务下了要求：先要求平台核验视频来源，确认是否有完整版本，并保留法律追责权利，警告媒体不要“断章取义”。
但问题是，带节奏的那几条已经跑到前面去了。
观的东西、情绪的东西最容易传播，“不回国踢球”这个帽子，是很多人不用搞清楚前因后果就愿意扣上的。
京城那栋楼里其实也看到了网上的分裂。
有人提了一句：“视频这个事，我们要不要出面说一下？”
负责这块的摇了摇头：“现在这个时候，你一辟谣，就等于承认这件事是现在发生的，反而会更乱”
换句话说——他们知道这么做不完全合适，但因为他们不想让外界觉得“是足协没努力”“是足协不重视这场比赛”，于是就干脆把压力往江辰和那不勒斯那边推。
到这一步，所有人的立场其实都明白了：
俱乐部立场：签过字的就要执行，球员要保护，赛季要保。
江辰的立场：国家队永远去，但要按规矩来，这次确实不合规，我不能为了一场热身赛跟俱乐部闹翻。
足协这边的实际立场：我们也知道不合规，但我们不能退，舆论不能掉头，我们这一任的成绩不能回到以前的样子。
球迷的立场：有理性的，也有只看标题的；有冷静分析赛历的，也有觉得“只要穿过一次国家队球衣就要随叫随到”的。
江辰那几天的训练照常，照常提前到，照常补射门。
他也没有在社媒上发任何情绪性的东西，只是把头像换成了那张穿国家队球衣的照片。
那不勒斯的教练组也算给他撑腰，贝尼特斯当着全队的面说：“外面的事俱乐部来处理，你们只负责比赛。江只是按照合同办事，这是职业态度。”
队员们也都明白，没人拿这事开玩笑。
唯一的变化，是意大利的记者多问了两句。
有人把事前的“征召”说了一遍，也有人故意问他：“你会不会因为这件事错过国家队？”
江辰的回答很简单：“我永远不会拒绝重要的国家队比赛。我也相信他们能理解一个职业球员的赛程。”
风起得快，是因为有人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