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长生殿里惊残梦 邯郸城头换王旗
独眼龙的弯刀带着呼啸劈来，刀风刮得陈墨脸颊生疼。他不退反进，手中断龙刃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斜挑，正好磕在弯刀的七寸处。只听“当啷”一声脆响，独眼龙只觉手腕一麻，弯刀险些脱手。
“墨家的硬功，倒是有些意思！”独眼龙狞笑一声，左手突然甩出三支短镖，分取陈墨上中下三路。这镖法又快又刁，显然是李牧亲传的绝技。
陈墨脚尖在地面一点，身形如陀螺般旋转起来，断龙刃舞成一片银弧，将短镖尽数挡开。借着旋转的势头，他突然矮身，如猎豹般扑向独眼龙下盘——他看得分明，这人左腿是假肢，正是当年被秦军弩箭射断的旧伤。
“卑鄙！”独眼龙察觉不妙，连忙后退，却还是慢了一步。陈墨的断龙刃擦着他的假肢扫过，木屑飞溅中，假肢的枢纽被生生斩断。独眼龙惨叫一声，单膝跪地，眼中喷出怨毒的火光：“给我杀！碎尸万段！”
狼牙卫蜂拥而上，刀光剑影在庭院里织成一张死亡之网。陈墨背靠廊柱，断龙刃翻飞间，已有三名卫士兵被砍倒在地。但更多的人涌了上来，他的肩头很快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衣襟。
“先生！”嬴政的声音突然从殿内传来。陈墨余光瞥见，少年竟不知何时抄起了一根廊柱上的铜环，正用力砸向一个狼牙卫的后脑。那卫士兵闷哼一声倒地，嬴政却因力气不足，踉跄着差点摔倒。
“别过来！”陈墨怒吼。他知道嬴政是想吸引注意力，可这只会让自己更加束手束脚。
就在这危急关头，椒房殿的侧门突然打开，李妃带着几名宫女冲了出来，手中都捧着滚烫的铜炉：“给我泼！”
滚烫的炭火混合着铜汁泼向狼牙卫，顿时响起一片惨叫。趁着混乱，王二从暗处跃出，手中短刀连挥，劈开一条通路：“太史令，快走！”
陈墨抓住机会，一把将嬴政拽到身后，跟着王二冲向长生殿的方向。李妃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将头上的金簪拔下，狠狠掷向独眼龙：“李牧的走狗，也敢在本宫殿前放肆！”
金簪擦着独眼龙的耳根飞过，钉在廊柱上，颤巍巍地晃动。独眼龙捂着流血的耳朵，眼中杀意更盛：“给我追！李妃通敌，一并拿下！”
长生殿的丹炉还在咕嘟作响，青烟缭绕中，赵王迁正闭着眼睛，任由方士将所谓的“长生丹”喂进嘴里。那丹药泛着诡异的紫黑色，散发着硫磺与水银混合的刺鼻气味。
“陛下，此丹服下，三日之内必能打通任督二脉，届时百病不侵，寿与天齐啊。”方士谄媚的声音让陈墨胃里一阵翻涌。
“真的？”赵王迁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痴傻的期待。他继位三年，从未理过朝政，整日沉迷炼丹修仙，赵国的衰败，他竟毫无察觉。
陈墨一脚踹开殿门，断龙刃上的鲜血滴落在地，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赵王！别做白日梦了！”
赵王迁吓得一哆嗦，长生丹从口中滑落，滚到陈墨脚边。他看清陈墨身上的血迹，顿时瘫倒在榻上：“你……你是谁？要干什么？”
“咸阳来的使者，陈墨。”陈墨一步步逼近，“城外秦军已至，李牧裹挟太子丹欲引燕军入境，赵国亡在旦夕，你还在炼这害人的丹药？”
“亡……亡国？”赵王迁眼中满是茫然，“有李将军在，赵国怎么会亡？”
“李牧？”陈墨冷笑，“他若真为赵国着想，就该开城降秦，保全百姓性命，而非勾结燕国，将赵国拖入更惨烈的战火！”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郭开带着一队禁军冲了进来，见到陈墨，顿时大惊失色：“陈太史？你怎么会在这里？快护驾！”
陈墨却看穿了他的把戏——这些禁军看似对着自己，实则隐隐将赵王迁围在中间。郭开是想借“护驾”之名，控制赵王！
“郭相爷来得正好。”陈墨突然提高声音，“秦王有令，若赵王愿降，可保留赵氏宗庙，封万户侯。若执迷不悟，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郭开脸色骤变：“陈墨你休要妖言惑众！我赵国军民同心，岂会降秦？”
“是吗？”陈墨看向赵王迁，“大王可敢随我登城一看？看看城外的秦军，看看城内的百姓，他们是想继续打仗，还是想活命？”
赵王迁被陈墨眼中的锐利慑住，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郭开见状，连忙上前阻拦：“陛下万金之躯，岂能轻易登城？陈墨分明是想挟持陛下！”
“是不是挟持，登城便知。”陈墨逼近一步，断龙刃抵住郭开的咽喉，“相爷若是心虚，便是与李牧同谋，通敌叛国！”
郭开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多言。陈墨押着赵王迁，王二护着嬴政，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向邯郸城头。沿途的赵军见是赵王亲至，纷纷让路，只是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敬畏，只有麻木与疲惫。
登上城楼，陈墨推开垛口的挡板，城外的景象顿时映入眼帘。秦军大营连绵数十里，黑旗如林，甲胄鲜明，与城内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更远处，漳水岸边的农田里，几个赵国农夫正冒着箭雨抢收庄稼，他们的身影在秦赵两军的阵前显得格外渺小。
“大王看到了吗？”陈墨的声音在风声中回荡，“这就是你治下的赵国。百姓只想活命，士兵早已厌战，唯有郭开、李牧之流，还在为了一己私利，将国家拖向深渊！”
赵王迁看着城外的秦军，又看看城内面有菜色的百姓，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腰间的玉佩突然滑落，摔在城砖上断成两半——那是当年赵孝成王赐给他的，象征着赵国的王权。
“陛下！”郭开突然跪地痛哭，“臣罪该万死！李牧早已与燕国勾结，约定三日后夹击秦军，届时邯郸必成焦土啊！”他这是见风使舵，想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李牧身上。
陈墨心中冷笑，却没有点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那……那该怎么办？”赵王迁彻底慌了神，抓住陈墨的衣袖就像抓住救命稻草。
“开城降秦。”陈墨的声音斩钉截铁，“只有这样，才能保全邯郸百姓，保全赵氏血脉。”
赵王迁犹豫着，目光在秦军大营和城内街巷间来回逡巡。就在他即将点头的瞬间，城外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呐喊。陈墨举目望去，只见秦军大营后方突然扬起无数燕军的旗帜，黑压压的骑兵正朝着秦军侧翼发起冲锋！
“燕军来了！”郭开尖叫起来，“陛下快看！李牧没有骗我们！燕军来救赵国了！”
赵王迁眼中重新燃起希望：“对！燕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陈墨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没想到燕军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他们竟会如此贸然进攻。他再看向秦军大营，只见王翦的帅旗突然转向，中军阵脚丝毫不乱，侧翼的弩兵迅速列阵，显然是早有准备。
“是陷阱！”陈墨失声惊呼。王翦根本不信太子丹已死的消息，这是故意示弱，引诱燕军来攻！
就在这时，邯郸城内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梆子声。陈墨低头一看，只见郭开的私兵正四处纵火，百姓的哭喊声、士兵的怒骂声此起彼伏。更让他心惊的是，南城方向竟传来了秦军的呐喊——王翦的先头部队，竟然已经攻破了城门！
“郭开！你！”陈墨猛地转头，却见郭开正狞笑着后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短弩，对准了赵王迁的后心。
“陈太史，多谢你帮我稳住赵王。”郭开的声音带着疯狂的得意，“邯郸城是我的了！无论是秦军还是燕军，想进城，都得问过我郭开！”
弩箭破空而出，陈墨想阻拦已来不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从斜刺里飞来，精准地撞开了郭开的短弩。箭杆上的雕翎在阳光下一闪而过，竟是李牧的狼牙卫专用箭矢！
陈墨抬头望去，只见李牧身披黑甲，手持长戟，正站在对面的箭楼之上，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城头。他的身后，押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正是本该被送往代郡的燕太子丹！
“郭开，你以为这点伎俩能瞒得过我？”李牧的声音在城头上回荡，带着彻骨的寒意，“今日，我便为赵国除此国贼！”
长戟一挥，李牧竟从箭楼一跃而下，直扑郭开。郭开的私兵蜂拥而上，却被李牧杀得人仰马翻。城头顿时乱作一团，赵军、秦军、燕军、私兵混战在一起，鲜血顺着城砖的缝隙流淌，染红了邯郸的土地。
陈墨护着赵王迁和嬴政退到城楼角落，看着眼前这荒诞的厮杀，心中一片冰凉。他终于明白，赵国的灭亡，早已不是哪个人能挽回的。从赵王迁沉迷炼丹的那一刻起，从郭开卖主求荣的那一刻起，从李牧妄图以一己之力逆天改命的那一刻起，这个曾经辉煌的国家，就已经注定了覆灭的命运。
突然，一支冷箭从人群中射出，直指嬴政面门。陈墨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这支箭。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他看着嬴政惊恐的脸，突然笑了——二十年前，他没能阻止白起杀降；二十年后，他至少能护住这个孩子，护住秦国统一天下的希望。
“先生！”嬴政抱住倒下来的陈墨，眼泪夺眶而出。
陈墨想说什么，却只咳出一口鲜血。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望向咸阳的方向。那里有他未竟的理想，有“书同文、车同轨”的蓝图，有一个没有战乱、百姓安康的大同世界。
就在这时，他看到李牧的长戟刺穿了郭开的胸膛，看到王翦的秦军如潮水般涌入邯郸城，看到燕军在秦军的弩箭下溃不成军，看到赵王迁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一切都结束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邯郸城的一个角落里，那个名叫阿草的侍童正抱着太子丹的玉佩，茫然地看着燃烧的房屋。而在更遥远的辽东，燕王喜收到了太子丹的死讯，正对着秦国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陈墨的意识渐渐模糊，他最后看到的，是嬴政眼中那团燃烧的火焰——那是仇恨，是愤怒，是与年龄不符的冷酷。
这支冷箭，是谁射的？
没人知道。
邯郸城头的风，带着血腥味，吹向了更远的远方。一个时代即将落幕，另一个时代，正在血泊中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