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浓雾中，无数女子的哀嚎与哭泣如潮水般涌来，凄厉刺耳，仿佛要将人的灵魂撕成碎片。
那声音裹挟着腐朽的气息，在识海深处回荡，像锈蚀的铁钩一遍遍刮擦神魂；每一次震荡都带来颅骨欲裂的痛楚，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林清瑶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抽搐，掌心冷汗滑落，浸湿了衣袖内衬——她能清晰感知到自己正一点点碎裂。
那些声音里充满了不甘、怨毒与绝望，在林清瑶的意识深处盘旋、冲撞，让她本就因血脉反噬而脆弱不堪的神魂摇摇欲坠。
这里是她的识海，此刻却像一座无间地狱。
“主人，快醒醒！”
一道虚幻的白影凭空凝聚，正是药灵。
它焦急地绕着林清瑶飞舞，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你的识海被血脉之力撕开了一道缺口！再不守住心神，外面的邪祟就要趁虚而入，夺你神智了！”
话音未落，一缕比蛛丝更细的银线自虚无的血雾顶端垂落，带着一股阴冷诡谲的气息，如毒蛇般缠上林清瑶的手腕。
那触感冰冷刺骨，仿佛直接烙印在灵魂之上，皮肤表面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寒意顺着经脉直钻心口，连心跳都被冻结了一瞬。
“晚了。”
一道身影自浓雾中缓缓走出。
来人一袭黑袍，面容冷峻，正是巫王教的阵法师，苍云。
他此刻的神情不再是往日的孤僻冷漠，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竟翻涌着压抑的痛苦与疯狂。
“你毁了三处阵眼，很好。”他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波动，像一块万年寒冰终于裂开细缝，“但你知道，剩下的六处阵眼之下，埋着什么吗？”
他话音一落，周围的血雾骤然翻滚，一幕幕恐怖的幻象在林清瑶眼前炸开！
她看见了，在那巨大的阵纹节点之下，深埋着数百具早已化为枯骨的遗骸。
他们身上还穿着早已褪色的药宗弟子服饰，被一道道刻满咒文的漆黑锁链贯穿琵琶骨，以一种极为痛苦的姿势钉死在地底。
每一具骸骨的胸口，都插着一枚与青芷圣女泪水所化相似的泪形晶石，正源源不断地抽取着骸骨中最后一丝怨念，汇入阵法之中。
“是你们药宗失踪的那些弟子，是所有被楚晚晴标记为‘纯血’的药修和武修。”苍云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她用你们同门的滔天怨念喂养这座‘九霄诛仙阵’，青芷的眼泪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献祭，将在下一个满月之夜，当九眼齐睁，届时，所有被标记的纯血者都将被活活炼化，为她重塑一具所谓‘巫王’的真身！”
林清瑶周身寒气暴涨，那双清冷的凤眸瞬间染上血色。
她盯着苍云，声音冷得能冻结灵魂：“所以你今日冒死入我梦境，是来赎罪的？”
“赎罪？”苍云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那笑声里满是自嘲与恨意，“我只为一人——我姐姐，苍月。当年药宗最有天赋的阵法天才，她也死在那批‘纯血祭品’之中！”
药灵猛然察觉到那缕银线正在向林清瑶的识海深处钻去，顿时尖叫起来：“主人！他在给你种蛊！这是‘溯忆蛊’，能让你看到阵法全貌，但蛊虫入体，楚晚晴也能借此锁定你的神魂位置！不能让他得逞！”
“让他种。”
林清瑶却抬手，制止了药灵。
她冰冷的目光直视苍云，仿佛能洞穿他的灵魂，“告诉我怎么彻底毁掉阵心，我保你……能亲眼看到楚晚晴的下场。”
苍云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震。
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身处绝境，却依旧冷静布局的女人，终于下定决心。
他指尖一引，那“溯忆蛊”瞬间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林清瑶眉心！
刹那间，一幅完整而庞大的阵法图谱在林清瑶脑海中轰然展开！
那是一幅诡异的“倒莲九霄图”，九处阵眼如莲瓣，环绕着中心的祭坛。
而在那祭坛的最下方，地脉阴气的汇聚之处，竟然供奉着一具与她容貌、身形、甚至神韵都一模一样的石像！
石像双眼空洞，盘膝而坐，正像一个无底黑洞，缓缓吸收着来自天地间的至阴之气。
“噗——”
现实中，石亭之内，原本静卧的林清瑶猛地坐起，张口喷出一股带着腥臭的黑血，溅落在青砖上发出轻微的“滋”声，腾起一丝焦灼气味。
冷汗浸透中衣，贴在背上冰凉黏腻；五脏似被烈火焚烧，每一次喘息都牵动胸腔剧痛。
视线模糊晃动，手指颤抖几乎握不住笔。
但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爆开，强行逼回涣散的神志。
蘸着尚温的黑血，她在一方素白丝帕上一笔一划勾勒阵纹——每一道线条落下，都像割裂自己的神魂，指尖传来细微的麻木与刺痛。
“主人！”药灵急道，“楚晚晴能顺着‘溯忆蛊’寻来！我们现在必须隐藏气息！”
“不必。”林清瑶冷笑，眸中寒芒迸射，“让她来找。我要她亲眼看着，自己费尽心血炼制的‘替命偶’，是如何在我手中崩毁的。”
她将丝帕塞入萧寒手中，语速极快，命令清晰如刀：“立刻带这个去找沈渊。传我命令，子时三刻，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同时引爆东南两处节点，制造灵气真空。我要趁机潜入主祭坛，毁了那具石像！”
待萧寒离去，药灵低声道：“主人，你要我去引开她们？”
“嗯。”林清瑶闭目调息，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把那颗‘幻心散’送去主祭坛……记住，要让紫烟亲口吞下。”
数个时辰后，夜色如墨，杀机四伏。
巫王教主祭坛，紫烟带着一队黑袍教众巡查。
作为赤焰圣女的心腹，她对那个害得圣女被责罚的林清瑶恨之入骨。
巡至供桌前，她忽然发现，平日里空无一物的祭盘上，竟多了一枚通体雪白、散发着淡淡药香的药丸。
是圣女赐下的赏赐？还是某种考验？
紫烟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对力量的渴望和立功的心思压倒了一切。
她环顾四周无人注意，耳边忽响起一道缥缈之声：“圣女有令，赐你灵药一枚，服之可增百年修为……”
声音若有若无，却精准撩拨她心底最深的执念。
她迅速将药丸拿起，一口吞下。
片刻之后，一股钻心的剧痛猛然从脑中炸开，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旋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光怪陆离的幻影。
五感错乱：耳中听到的是婴儿啼哭与锁链拖地声，鼻尖闻到的是腐土与鲜血混合的气息，指尖触碰的空气竟如黏稠泥沼。
这是林清瑶特制的“幻心散”，可短暂扭曲人的五感六识！
就在紫烟抱着头痛苦挣扎，被同伴扶去一旁休息的瞬间，一道微光自梁上掠下。
药灵俯身，从昏迷的紫烟发间取下一缕青丝，咬破指尖滴血融合，低声吟咒——身形逐渐扭曲变幻，最终化作紫烟模样。
“药灵”走到祭坛中央，从袖中取出一支造型古朴的异香，恭敬地点燃，插入香炉。
一缕诡异的迷雾自异香中升腾而起，带着淡淡的檀腥味，迅速笼罩了整个祭坛。
雾气浓稠如纱，隔绝视线，更能屏蔽神识探查。
一道纤细的黑影，如鬼魅般穿过迷雾，悄无声息地落在主祭坛中央。
林清瑶抬起头，看向那具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石像。
寒风拂面，带着地下阴气的潮湿与腐朽泥土的气息，吹得她鬓发微扬。
她伸出苍白的手指，带着彻骨的寒意，轻轻触上石像光洁的眉心——
就在接触的刹那，一股陌生的记忆洪流猛然涌入脑海：冰冷的地底、锁链穿骨的痛楚、被人唤作“容器”的低语、还有那一声声“你是她的影，她的壳，她的重生之基”……
她瞳孔骤缩，指尖微微颤抖：“原来如此……它不只是仿品，它是用我的生辰八字、胎发、甚至一丝魂魄所铸……它……在成长。”
就在她心神震荡之际——
那具冰冷死寂的石像眼角，竟毫无征兆地，缓缓滑下了一滴猩红如血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