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瓦岗与李唐,未来的宿敌
夜风穿过庭院,带着草木的清冷气息,拂动杨辰的衣角。他信步走向那片温暖的灯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现实与虚幻的交界线上。
识海中,【红颜录】上那刺目的“99”与“天命之子”四个字尚未完全隐去,依旧散发着无形的压力,像一座看不见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而前方那扇窗棂后透出的橘色光晕,则如同风暴中的灯塔,是他此刻唯一能寻求安宁的港湾。
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混杂着淡淡馨香与药草气息的暖风扑面而来。萧美娘并未安歇,正坐在灯下,借着烛光,一丝不苟地翻阅着一卷竹简。那并非什么风花雪月的诗集,而是一份关于洛阳城内粮价、布匹、盐铁等物资的统计简报。
她看得极为专注,纤长的手指捻着竹简的边缘,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烛光映照在她温润如玉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冲淡了昔日母仪天下的威严,添了几分寻常妻子的静美。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看到是杨辰,眼中的专注瞬间化为一汪柔情。她放下竹简,起身相迎,动作自然而然,仿佛已经演练了千百遍。
“杨郎,这么晚了,还没歇息?”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る的关切。
杨辰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前,从身后轻轻环住了她。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间,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发间的香气。那熟悉的味道,让他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舒缓。
萧美娘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她能感觉到杨辰身上传来的疲惫,那不是身体上的劳累,而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倦意。她伸出手,覆在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军师府的事,又棘手了?”她没有追问,只是用最温和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陪伴。
“嗯。”杨辰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闷,“遇到了一些……预料之外的对手。”
“这天下,本就是群狼环伺之地。”萧美????转过身,与他面对面,一双凤眸静静地注视着他,“哀家……我当年以为杨广是天底下最强的雄主,可结果呢?宇文化及那样的乱臣贼子,也能将他逼上绝路。你如今要走的路,比他当年更难,遇到的对手,自然也只会更强。”
她的话语很平静,却像一把精准的刻刀,剖开了杨辰心中最深沉的忧虑。他抬起头,对上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在成为他的女人之前,她是大隋的皇后,是见证了一个帝国从鼎盛走向崩塌的女人。她的见识与格局,远非寻常女子可比。
“我只是没想到,对手会强到那种地步。”杨辰的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带着几分自嘲,“强到……像是天命所归。”
“天命?”萧美娘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不屑,有追忆,也有一丝了然,“若真有天命,大隋又何至于二世而亡?所谓天命,不过是胜利者为自己撰写的说辞罢了。在尘埃落定之前,谁都可以说自己是天命所归。杨郎,你信吗?”
杨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不曾被岁月磨灭的清醒与坚韧,心中的躁动与不安,竟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是啊,他信吗?
他若信天命,当初在江都行宫,就该束手待毙。他若信天命,此刻就不会站在这里,将前朝皇后拥入怀中。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时代所谓“天命”最大的嘲弄。
李世民气运九十九又如何?天命之子又如何?
自己身负系统,截胡气运,本就是逆天而行。如今不过是提前看到了最终的对手,又有何可畏惧?
一股豪情,从杨辰的心底油然而生。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是一种要将神明拉下神坛的狂放。他紧绷的嘴角缓缓松开,重新勾起一抹熟悉的弧度,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以往没有的锋芒。
“你说得对。”他低头,吻了吻萧美娘的额头,“我不信天命,我只信我自己。也信你。”
萧美娘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心境的变化,那种从疲惫到重新振作的昂扬。她心中一宽,脸上也露出了温柔的笑意:“这就对了。不管前路有多少强敌,我都会在你身边。帮你理好后方,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她说着,拉着杨辰在桌边坐下,为他斟上一杯温热的安神茶,然后拿起那卷竹简,轻声说道:“我看了这几日的简报,城中米价虽稳,但布匹和铁器的价格却在悄然上涨,而且来源多被几家大族垄断。这几家,似乎都与翟让大龙头的旧部有些牵连。长此以往,恐生祸端。你明日,或许该敲打一下他们了。”
杨辰端着茶杯,听着她条理分明地分析着洛阳城内的经济脉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就是“帝后之道”天赋的真正价值。她不仅仅是一个能提供气运的花瓶,更是一个能真正与他“并肩而立”,为他分忧解劳的贤内助。
长孙无垢的核心需求,是“共创盛世的英主”。可他杨辰身边,已经有了一位足以母仪天下,辅佐他开创盛世的女人。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最后一丝不确定也烟消云散。他看着萧美娘,眼神灼热。
“美娘,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
次日,清晨。
杨辰一夜好眠,醒来时神清气爽,昨日因李世民带来的压力,已尽数化为动力。
他没有立刻去找那个被他选中的“内应”,那太过刻意,容易引起怀疑。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自然而然,又能恰到好处地将对方引入局中的契机。
他像往常一样,先处理了洛阳令府的公务。正如萧美娘所说,城内几家与瓦岗旧部关系密切的商行,确实在暗中囤积物资,操纵物价。杨辰毫不手软,直接派兵查封,将为首的几人抓入大牢,并开仓放粮,平抑物价。
这一手雷厉风行,让城中百姓拍手称快,也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瞬间安分下来。
做完这一切,他换上一身便服,谁也没带,独自一人出了府邸,径直朝着一个地方走去——瓦岗旧主,翟让的府邸。
他去拜访翟让,理由光明正大。
其一,他是洛阳令,翟让是瓦岗大龙头,名义上的最高领袖,于情于理,都该去拜会问安。
其二,他昨日查抄的商行,背后都有翟让旧部的影子。他此去,既是汇报工作,也是一种变相的“示好”,告诉翟让,我杨辰只对事不对人,处理的是扰乱市场的奸商,并非针对你的部下。
这是一种姿态,一种能让翟让旧部,尤其是那些性格耿直的莽汉,对他放下几分敌意的姿态。
翟让的府邸,远不如李密的魏公府那般奢华,但占地极广,透着一股草莽英雄不拘小节的粗犷。
杨辰递上拜帖,门房通报后不久,便被请了进去。
穿过几重院落,只见翟让正光着膀子,在演武场上挥舞着一柄大刀,虎虎生风。他身边,簇拥着一群同样打扮的彪形大汉,正是他那帮同生共死的老兄弟。
而在人群边缘,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眼神锐利如鹰的汉子,正抱着臂膀,冷冷地看着场中。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高声叫好,只是静静地站着,身上却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悍勇之气。
正是二当家,单雄信。
杨辰的脚步,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
他知道,他要找的那个“内应”,那个能搅动风云,引河北之兵南下,同时又能成为瓦岗与李唐未来冲突导火索的棋子,已经找到了。
翟让见到杨辰,收了刀,爽朗地大笑起来:“杨老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上茶!”
杨辰笑着上前行礼:“杨辰见过大龙头。今日特来向大龙头请安,并汇报一些城中事务。”
他将查抄商行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言辞恳切,姿态放得很低。
翟让听完,果然面色缓和了不少,拍着他的肩膀:“杨老弟做事公道,哥哥我信得过你!那帮兔崽子,是该教训教训!来来来,坐下喝酒!”
杨辰与翟让等一众旧部头领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仿佛早已是自己人。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扫过角落里那个沉默的单雄信。
单雄信自始至终没有入席,只是在演武场的石凳上,自顾自地擦拭着他的金钉枣阳槊。他似乎对这边的热闹毫无兴趣,但杨辰能感觉到,他那锐利的目光,有好几次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酒过三旬,杨辰起身告辞。
翟让喝得满面红光,亲自将他送到门口。
就在杨辰即将踏出大门的那一刻,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用一种带着几分醉意和感慨的语气,对翟让说道:“大龙头,如今洛阳已定,魏公又在筹划着开府建制,封赏百官。只是……咱们瓦岗这么多跟着您从瓦岗山一路杀出来的老兄弟,总不能一直闲着。我听闻,西边李渊父子在太原起兵,声势浩大,已经连克数郡,兵锋直指关中。那李家二郎李世民,更是骁勇善战,号称‘少年英雄’。咱们瓦岗,怕是很快就要迎来一个新的强敌了。”
他这番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院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演武场上,单雄信擦拭兵器的手,猛地停住了。他抬起头,隔着重重人群,目光如电,死死地钉在了杨辰的背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