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归强行压下那因“凤弥”之名带来的、几乎要撕裂元神的剧痛。
那痛楚非但未平，反似滚烫的烈油，轰然浇入他胸腔，将他积压的所有关于怡鸢的复杂情绪——那晦暗的妒火、被忽视的不甘、针刺般的刺痛，以及深不见底、连他自己都恐惧的在意——彻底引爆！
他猛地抬眼，视线如同淬毒的冰棱，正好捕捉到怡鸢正低着头，像只受惊后急于逃离陷阱的幼兽，脚步虚浮地试图从他身边无声溜走，仿佛他是沾染了瘟疫的腐源。
“站住！”
声音如同万年玄冰骤然炸裂，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压抑不住的滔天怒火，瞬间撕裂了回廊里羽王离去后残留的诡异寂静。
他身形一动，似鬼魅穿梭，高大的身影已带着凛冽的寒意，严严实实挡在怡鸢面前，投下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囚笼，将她单薄的身影完全吞噬。
怡鸢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厉喝惊得浑身一颤，脚步像是被无形的寒冰冻僵在原地。
她依旧死死低着头，仿佛这样就能筑起一道脆弱的屏障，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自我保护：“……本君知道，仙君不想见到我……”
她只想立刻逃离，逃离他即将喷薄而出的、比极北寒风更刺骨伤人的话语。
凌归看着她这副避之唯恐不及、仿佛他是什么污秽不堪之物的模样，一股带着自毁倾向的讽刺感猛地涌上心头。
他扯出一个冰冷刺骨、毫无温度的笑意，不知是在嘲笑她的怯懦，还是在嘲笑自己的狼狈：“呵……方才与那位高高在上的羽王殿下不是聊得挺投机？那份从容呢？那份坦然呢？怎么到了本君这里，就只剩下这副恨不得立刻化作青烟消失的德行？”
他刻意将“羽王殿下”四个字咬得极重，字字如冰针，那语气里翻涌的酸涩与妒意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
怡鸢听到他提起涵应，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就想后退，拉开这令人窒息的、充满火药味的距离。
然而，凌归此刻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逼入绝境的困兽，理智早已被烈焰焚毁，怎会允许她逃离？
她退一步，他便如影随形，紧逼一步！
步步紧逼！
带着山岳倾轧般的、令人绝望的压迫感，将她逼向角落。
“退什么？！”
凌归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滚动的闷雷，蕴藏着即将爆发的毁灭性能量，眼神如同淬毒的钩子，死死锁住她低垂的头顶，“本君会吃了你不成？！”
那质问里充满了被拒绝的狂怒和受伤野兽般的凶狠。
怡鸢被他逼得连连踉跄后退，直到后背“砰”地一声闷响，重重撞上了一棵开得正盛的樱花树！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满树粉白的花瓣如同凄美的泪雨，簌簌落下，瞬间沾满了她的发梢、肩头，几片脆弱地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退无可退！
冰冷的树干抵着脊骨，花瓣的柔美与此刻的绝境形成残酷对比。
凌归没有丝毫停顿，欺身而上！
一只手“砰”地一声狠狠撑在怡鸢耳侧的树干上，粗粝的树皮摩擦着他泛白的指节！
另一只手则如铁钳般，带着不容抗拒的、近乎粗暴的力道，猛地攫住了她小巧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直面他那双燃烧着地狱业火、翻涌着无边痛苦与不甘的墨色瞳孔！
“看着本君！”
他低吼着，气息灼热而急促，带着毁灭般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震得她耳膜嗡鸣。
怡鸢被迫扬起脸，猝不及防地撞入他那双翻腾着黑色风暴的眼眸深处。
那里面汹涌的情绪太过复杂暴烈——愤怒、嫉妒、不甘、屈辱，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理解的痛苦旋涡——让她感到灭顶的恐惧，灵魂都在颤栗。
而凌归看到她眼中因下巴被掐的剧痛和极度的惊吓而迅速积聚、泫然欲滴的水光，心中那股邪火轰然烧得更旺！
焚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为什么？！
为什么她面对涵应可以平静坦然，甚至得到郑重的礼拜？
面对他，却永远只有这副委屈、害怕、仿佛他是十恶不赦的施暴者的模样？！
他就这么不堪？！
“为什么？！”
凌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撕裂灵魂般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岩浆里捞出来，又狠狠砸向她，“你对待旁人，都比对本君好！那个羽王！甚至一个……一个早就化作了黄土、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的凡人！都能得你不同的目光！或敬重，或怀念！凭什么？！”
他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濒临爆炸的风箱，灼热的气息几乎要将她点燃，“难道本君就活该承受你的躲避、你的厌恶、还有你那该死的、永远像是在透过本君看别人的眼神？！本君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一个影子？！一个……替代品？！”
他恨透了这种感觉！
恨透了她眼底那无法掩饰的、寻找另一个灵魂的恍惚！
更恨透了自己此刻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一样质问她！
那日打探到的消息——她曾深爱一个名叫林沐风、早已死透了的凡人——此刻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扎穿了他引以为傲的仙君尊严！
他堂堂北海仙君，凌归！
竟可悲地沦为一个早该腐烂的凡人的替代品？！
这简直是刻在他仙骨上的奇耻大辱！
怡鸢被他狂风暴雨般的逼问打得摇摇欲坠，下巴的剧痛和心口的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
积压的委屈、无处诉说的悲伤、以及那份无法言说的“移情”，终于冲垮了堤防。
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洪水，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从泛红的眼眶中汹涌滚落，滑过他死死掐着她下巴的、冰冷的手指，留下灼热的湿痕。
“我……我……”
她想解释，想嘶喊，喉咙却被巨大的悲伤扼紧，只能发出破碎的单音。
“说不出话了？”
凌归看着她汹涌的泪水，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一丝尖锐的抽痛掠过。
但这痛感瞬间被更汹涌的怒火和极致的羞辱感淹没！
那泪水，此刻在他眼中，更像是虚伪！
他掐着她下巴的手指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一字一句，如同最锋利的、淬着寒毒的冰刃，带着偏执的桀骜和残忍的清醒，狠狠刺向她灵魂深处那道从未愈合的、最致命的伤口：
“怡鸢妖君，你给我看清楚！睁大眼睛看清楚！”
他墨色的瞳孔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紧紧锁住她泪眼朦胧、充满痛苦的双眸，声音低沉下去，却比怒吼更加冰冷刺骨，带着宣告般的、毁灭性的力量：
“本君是北海仙君凌归！是堂堂正正、立于九天之上的仙神！不是你心里那个……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早就烂得连渣都不剩了的……凡人林沐风！”
“死人”两个字，如同两道裹挟着九幽寒气的惊雷，带着凌归积压的所有愤怒、不甘、屈辱和玉石俱焚般的绝望，被赋予了最恶毒的诅咒之力，狠狠地、无比清晰地、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怡鸢脆弱的耳膜上！
直贯灵魂！
轰——！！！
怡鸢只觉得整个世界在瞬间崩塌湮灭！
所有的声音都被抽离，只剩下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
那两个字如同地狱丧钟，在她空白的脑海中疯狂震荡！
死人……林沐风……死了……
那份被她深埋心底、从未愈合的、对林沐风逝去的巨大悲痛与绝望，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灭世火山，被彻底引爆！
被强行压抑、遗忘的、失去一切的剧痛，如同亿万根淬毒的钢针，从心脏最深处猛地炸开！
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每一寸血肉、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凄厉的哀嚎！
灵魂被硬生生撕裂！
她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般大小，里面所有的光芒瞬间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黑暗！
脸色惨白如纸，唇瓣失去最后一丝血色！
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连凌归那死死掐着她的手都无法支撑，整个人软软地向下滑去！
“唔……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被碾碎内脏般的呜咽，从她渗出血丝的唇间溢出。
那双刚刚还盛满泪水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深入骨髓、仿佛能冻结时空的绝望痛楚。
那是灵魂被彻底碾碎后的死寂。
凌归看着怡鸢在自己眼前瞬间崩溃、灵魂仿佛被抽离的模样，那巨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痛苦如同实质的寒潮，清晰地、冰冷地传递到他攫着她下巴的手上，传递到他因暴怒而赤红的眼中。
他满腔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像是被九幽最深处的寒冰瞬间浇透，发出“嗤”的一声，熄灭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冰冷的、刺骨的错愕，和……一丝如同藤蔓般迅速缠绕上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的、陌生的恐慌。
他……刚才……说了什么？
他……是不是……亲手……摧毁了什么再也无法挽回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