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祖之环,如同雪山之神用冰斧在大地上凿出的完美圆痕。陡峭的冰壁环绕四周,将这片谷地与外界隔绝,形成一个天然的巨大角斗场。正午的阳光垂直洒落,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冰雪的纯净与即将到来的血腥气息。
环形冰壁的上缘,此刻已被碎骨部落的族人所占据。男人们赤裸着上身,露出墨绿色的皮肤和虬结的肌肉,脸上涂着象征战斗与死亡的油彩;女人们披着厚重的兽皮,眼神锐利;甚至连半大的崽子们也攥着小拳头,压抑着兴奋的低吼。他们没有喧哗,只有一面蒙着硬皮的战鼓被有节奏地敲响,发出沉闷如心跳般的“咚……咚……”声,配合着无数道沉默而狂热的注视,形成一股原始而沉重的压力,笼罩着整个雪谷。
在雪谷的一侧,探险队肃然列队。人数远逊于对方,但阵型严整,沉默中透着一股经历过血火考验的坚韧。豪斯紧握着战斧,指节发白;艾莉丝脸色苍白,指甲深深掐入手心;若风和几名灰精灵射手如同雕塑般占据着侧翼稍高的位置,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全场,既是观战,更是警惕任何可能的意外。岩山族向导“顽石”和他的族人则沉默地站在队伍后方,神情复杂地注视着这片他们并不陌生的古老决斗场。
当低沉的鼓声达到一个高潮并骤然停歇时,碎骨部落的阵营中爆发出一阵如同雪崩前兆般的低吼。人群分开,一个如同移动山岳般的身影,踏着让地面微颤的步伐,走入了场地中央。
正是“断角”酋长。
他的体型比豪斯还要魁梧一圈,深墨绿色的皮肤上覆盖着纵横交错的伤疤,如同干涸的河床。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额,一道可怕的撕裂伤毁掉了大半边额头,连带着一根粗壮的犄角也从中断裂,只剩下一个狰狞的断茬,他的名号正源于此。他身披一件完整的、獠牙外露的冰原猛犸象头皮制成的披风,手中那柄双刃战斧,斧面宽阔得足以当盾牌使用,冰冷的斧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只是站在那里,狂暴的气息就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充满了最原始的压迫感。
相比之下,缓步走入场中的凯尔,显得如此“单薄”。他依旧穿着那身磨损的旧皮甲,外罩沾满风霜的斗篷,手中的北溪钢剑虽然寒光凛冽,但在那柄巨斧面前,仿佛孩童的玩具。然而,他的步伐稳定,眼神平静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情绪都被收敛在那副冷峻的面容之下。
萨满“祖骨”走到场地边缘,举起骨杖,用苍老的声音吟唱了一段悠扬而古老的祷文,祈求先祖之灵见证这场神圣的较量。随后,他猛地将骨杖顿地!
“玛克戈拉——开始!”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断角”动了!他没有丝毫试探,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与之不符的惊人速度,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冰川暴熊,发出一声撕裂耳膜的咆哮,那柄骇人的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一道死亡的弧光,朝着凯尔的头顶悍然劈落!这是最纯粹、最野蛮的力量碾压,意图在一击之间分出生死!
凯尔的瞳孔微缩,深知绝不可硬接。他脚下发力,身形如同被强风吹动的柳絮,急速向侧后方滑步,同时手中钢剑精准地探出,剑尖在沉重的斧面上轻轻一点——不是格挡,而是引导!
“锵!”
一声清脆却令人牙酸的交击声。凯尔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剑身传来,整条手臂瞬间发麻,脚下更是踉跄了一步才稳住身形。仅仅是一次轻触,就让他彻底明白了双方在绝对力量上的鸿沟。
策略瞬间明晰:闪避,卸力,游斗,消耗!
一击不中,“断角”战意更盛,眼中红芒闪烁。他根本不给凯尔喘息之机,巨斧狂舞起来,或如开山般力劈,或如旋风般横扫,或如巨锤般猛砸!斧风呼啸,卷起漫天雪尘,将他周身数米范围都变成了死亡禁区。凯尔的身影在其间不断地闪烁、后退、侧移,每一次都险之又险地与那致命的斧刃擦身而过。
“轰!”巨斧再次砸空,落在凯尔刚才站立的位置,冻土与冰雪四溅,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深坑。
凯尔将十年战场生涯中磨练出的步法与身法发挥到了极致。他不再尝试任何徒劳的格挡,而是全神贯注于预判对手的攻击轨迹,利用最小的移动幅度避开锋芒。他的动作简洁、高效,没有丝毫多余,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偶尔,在“断角”招式用尽、出现那转瞬即逝的回气间隔时,凯尔会骤然刺出迅捷无比的一剑。剑光如电,直指“断角”的手腕、肘关节或是缺乏防护的腰腹侧翼。这些攻击并非为了造成致命伤,而是如同蚊子叮咬,不断干扰着“断角”的节奏,挑衅着他的神经,更在他厚重的毛皮和坚韧的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
“懦夫!像地鼠一样只会躲藏吗!正面与我一战!”“断角”的怒吼声在雪谷中回荡,久攻不下的焦躁开始在他心中滋生。他的攻势虽然依旧猛烈,却少了几分最初的精准,多了一丝狂乱的意味。
凯尔对他的咆哮充耳不闻,呼吸因为高强度的闪避而变得粗重,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严寒中迅速凝结成霜。但他的眼神依旧冷静,大脑飞速运转,不断分析着“断角”的攻击模式、发力习惯,甚至有意无意地将战圈引向积雪更厚或地面略有凹凸的区域,影响着对方庞大身躯的平衡。
碎骨部落阵营中,最初的狂热呐喊渐渐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压抑的议论和不敢置信的目光。这个看似瘦弱的外来者,竟然能在酋长如此狂暴的攻击下支撑这么久?他那鬼魅般的身影和精准的反击,让一些年轻的部落战士在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对纯粹技巧的惊叹。
探险队这边,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豪斯看得目眦欲裂,恨不得冲上去替凯尔接下那沉重的斧头;艾莉丝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将记录板捏碎;若风搭在弓弦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场中,凯尔再次用一个精妙的侧滑步,险险避开了贴着他胸前扫过的斧刃,凛冽的斧风甚至割破了他胸前的皮甲。他借力向后飘退数步,微微喘息着,胸膛起伏,白色的哈气在面前凝而不散。
而“断角”也因为持续的狂暴攻击,体力消耗巨大,他停下攻势,拄着战斧,同样剧烈地喘息着,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凯尔,那目光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凯尔平静地回望着他,手中钢剑斜指地面,剑尖没有一丝颤抖。他知道,对手的耐心和体力都快要到达一个临界点。下一轮攻击,必将更加疯狂,也更加危险。
决定胜负的时刻,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