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黑影憧憧,杀机暗藏。屋内,油尽灯枯,一言未冷。
林宵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李婆婆枕边那处不起眼的补丁上。借着窗外渗透进来的、稀薄而冰冷的月光,他方才惊觉,那补丁上竟用近乎透明的、与旧布颜色融为一体的丝线,绣着几个歪歪扭扭、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
那不是普通的缝补,那是李婆婆在生命最后的时刻,耗尽残存的心力,留下的无声呐喊!
“林宵哥!他们快到门口了!”阿牛焦急的、压得极低的声音从门缝传来,带着哭腔。
苏晚晴也已察觉到逼近的危险气息,玉手一翻,指间夹住了仅存的几张符箓,眼神锐利地看向林宵,示意必须立刻撤离。
但林宵知道,此刻若错过这最后的遗言,或许将铸成大错!李婆婆用如此隐秘的方式留下信息,其重要性,可能远超那半张阵图!
“再等等!”林宵低吼一声,不顾苏晚晴惊愕的目光,一个箭步抢到床前,俯下身,几乎将脸贴到那粗糙的枕头上,屏住呼吸,凝聚目力,艰难地辨认着那几个模糊的字迹。
光线太暗,丝线太淡,字迹又因老人手颤而扭曲。他只能勉强看出断断续续的笔画。
“阵……眼……”第一个词,与阵图印证,让他心头一紧。
“在……井……下……”井下?是裂谷那口枯井,还是村中其他水井?
“心……”心?是指核心?还是……小心?
“慎……玄……”玄?玄云宗!
连起来似乎是:“阵眼在井下,心慎玄?”
阵眼在井下!小心玄云宗!
这临终的警示,如同冰水浇头,让林宵瞬间通体冰凉!李婆婆用生命最后的气息,印证了他们的猜测,并指明了最危险的方向!阵眼,那个控制整个“七魂锁村”大阵的核心,竟然就在井底!而最大的威胁,来自即将到来的玄云宗!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或许是角度变换,或许是心神凝聚到了极致,他忽然看到,在那几个字的末尾,还有两个更加微小、几乎化作一点痕迹的字:
“……九……”
九?九叔?!
林宵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猛地想起李婆婆断气前那句含糊的“九哥……没看错人……”。难道这遗言,也与九叔有关?他强压激动,几乎将眼睛瞪裂,终于在那“九”字下方,辨认出了最后两个叠在一起的、仿佛用尽所有力气绣出的字:
“……守……”
守?守护?守诺?
“……村……”
守村?!
“九叔留的…守村?” 林宵脑中如同闪电划过!不,更可能的意思是:“九叔留下的(线索\/嘱托)……守护村子!”
而“太公”?李婆婆之前似乎提到过“太公”?是指村里的更老一辈?太公走时说过“你能守”?是说他林宵能守住村子?
“别信外人……” 这“外人”指的是谁?毫无疑问,是玄云宗!也可能包括所有外来者!
破碎的信息在他脑中疯狂拼接,结合李婆婆之前的呓语和那半张阵图,一个清晰的、沉重的嘱托浮现出来:
九叔留下了关键的线索和使命。村中老一辈(太公)离世时,曾寄望于他(或九叔)能守护村子。不要相信玄云宗这些外人,阵眼在井下,务必小心!
这一切的碎片,最终指向了一个无比沉重的责任——守护!在黑水村这个巨大的祭坛里,在玄云宗这只收网的刽子手面前,守护这片土地和残留的生灵!
“砰!”
一声轻微的、却是木栓断裂的脆响从门外传来!那些黑影开始破门了!
“走!”苏晚晴一把拉住林宵的胳膊,语气急促无比。
林宵最后看了一眼李婆婆安详中带着无尽忧色的遗容,目光在她眼角那滴凝固的泪痕和枕边遗言上停留了一瞬,仿佛要将这一切刻进灵魂深处。他重重地一点头,眼中所有的迷茫、犹豫在这一刻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取代!
“从后窗走!”林宵低喝,反手拉住阿牛,与苏晚晴一起,迅捷而无声地冲向土屋后方那个低矮的、用木条胡乱钉着的窗户。
“咔嚓!”前门被猛地撞开,几道裹挟着阴冷气息的黑影扑入屋内!
而就在此时,林宵已然运气于掌,无声地震断后窗的木条,三人如同灵猫般先后跃出,落入屋后荒草丛生的阴影里。
“追!”屋内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怒气的低吼,显然是发现了空床和洞开的窗户。
林宵不敢停留,辨明方向,低声道:“跟我来!”他凭借着对村子地形的熟悉,带着苏晚晴和阿牛,借助残垣断壁和夜色的掩护,如同三道轻烟,朝着村后、通往后山的方向疾掠而去。
身后,破屋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短暂的搜寻声,随即,那几道黑影也如同鬼魅般追了出来,显然拥有极强的追踪能力。
夜风在耳边呼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林宵的脑海中,却异常清明。李婆婆含泪的诀言,九叔沉重的托付,太公渺茫的期望,还有苏晚晴信任的目光,阿牛依赖的眼神……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肩上。
别信外人。阵眼在井下。守护村子。
这三句话,如同三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他不再去想玄云宗是善是恶,不再去纠结自己是否有能力应对。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弄清楚真相,守住这片生养他的土地,和这些与他命运与共的人!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凌厉的破空声预示着什么暗器袭来。
苏晚晴猛地回身,挥手打出两道符箓,冰蓝色的光芒在空中绽放,暂时阻缓了追兵的速度。
“快!进山!”林宵一把将阿牛推向前面更密的灌木丛,自己断后。
三人一头扎进了黑漆漆的、仿佛巨兽之口的后山山林。山路崎岖,荆棘密布,但这也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追逐在山林间激烈展开,符光闪烁,暗器破空,树木折断声不绝于耳。林宵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愈发纯熟的身法,苏晚晴依靠精妙的符箓和守魂人的灵觉,阿牛则爆发出求生的本能,三人险象环生,却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致命的攻击。
不知奔跑了多久,身后的追兵似乎被复杂的地形和苏晚晴布下的几个简易迷惑阵法暂时甩开,声响渐渐远去。
三人躲在一处茂密的树丛后,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被汗水、露水和刮擦的血痕浸透。
暂时安全了。
林宵靠在一棵粗糙的树干上,感受着怀中那硬邦邦的布包和指尖仿佛仍在发烫的、来自遗言的触感,仰头望着被茂密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泛着鱼肚白的天空。
天,快亮了。
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他闭上眼,李婆婆那句混杂着无尽悲凉与微弱期望的临终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九叔留的…太公走时说你能守…别信外人…”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忍不住从林宵紧闭的眼角滑落,混着汗水与血水,砸落在脚下的腐叶上,无声无息。
这泪,为逝者而流,为这沉重的命运而流,也为他必须独自扛起的、看不见未来的重担而流。
但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里面只剩下如磐石般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