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羞耻感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刺入阮枫的每一寸神经。
数日前,夜嚎狼的利爪撕裂补给车铁皮的尖锐声响,仿佛就在耳边回荡。
她记得自己是如何在那一刻,被本能的恐惧攫住,放弃了几乎到手的珍贵物资,狼狈地滚下沙丘。
她告诉自己,只是因为怕痛,那种能将人活生生撕裂的剧痛。
可在这个连呼吸都奢侈的废土之上,“怕痛”不是理由,是原罪。
夜色如墨,据点内只有几盏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所有人都因物资短缺而陷入了沉寂的焦躁。
阮枫躺在硬邦邦的行军床上,双眼紧闭,精神力却如无形的触须般向外无限延伸。
忽然,一阵微弱而混乱的生命信号从数公里外的沙谷传来——是酸液巨蜥,它们正在啃食着什么,那东西的外壳上传来了医疗箱独有的金属共振感。
是那个被她放弃的箱子!里面有基地急需的广谱抗生素!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
羞耻与悔恨化作了孤注一掷的燃料,她悄无声息地抓起一把工兵匕首,像幽灵一样溜出据点,独自冲入了冰冷的荒漠。
沙谷中,腥臭的酸液气息扑鼻而来,七八头体型庞大的酸液巨蜥正围着破损的医疗箱,黏稠的绿色毒液不时从它们喉囊中喷出,将地面腐蚀得滋滋作响。
阮枫的心脏狂跳,但这一次,恐惧没有占据上风。
一头巨蜥发现了她,张开血盆大口,一道惨绿色的毒液以刁钻的角度激射而来!
就在毒液离体的刹那,阮枫的右肩皮肤猛地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幻痛——【痛觉预判】发动!
这不再是让她畏缩的诅咒,而是死神降临前的精准秒表!
身体的反应甚至快过了大脑的思考,她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侧身翻滚,滚烫的毒液几乎是擦着她的发梢飞过,在地上蚀出一个冒着白烟的深坑。
不等巨蜥有第二次攻击的机会,她已然冲至其侧面,匕首借着冲力,狠狠捅进了怪物柔软的腹部弱点——那是白天听陆安国吹嘘时记下的知识。
巨蜥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轰然倒地。
游击战开始了。
每一次毒液喷射,都伴随着一次幻痛的预警,每一次预警,都化作一次毫厘之间的闪避。
她像一个在刀尖上舞蹈的精灵,穿梭在死亡的弹幕之间,逐一引爆这些移动的酸液炸弹。
当最后一头巨蜥倒下时,阮枫也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拖着沉重的医疗箱,一步一个血印地挪回据点门口,在看到那扇熟悉的大门时,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滚烫的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滑落,那是第一次,疼痛还未真正降临,她已先一步战胜了它。
亓官媛在例行巡查时,发现了沙地上那串延伸向远方的、触目惊心的血迹。
一股怒火与惊惧瞬间冲上头顶,她几乎是发疯般地循着痕迹追回据点,却只看到昏倒在门口、浑身浴血的阮枫和那个完好无损的医疗箱。
一切了然。
她立刻将阮枫送去救治,随即把剩余的物资安全运回,召集了所有人。
“抗生素拿回来了。”亓官媛的声音冰冷如铁,她环视着一张张或惊或喜的脸,“但所有人都听着,我们拿回了药,也意味着我们会被别人盯上。在这片废土,任何一点富余,都是招来饿狼的血腥味。”
话音未落,了望塔上骤然响起刺耳的警铃!
“东面!沙暴里有大批人正在靠近!”
克劳斯第一时间冲向大门,双手按在控制台上,嗡鸣声中,一道淡蓝色的电磁盾墙拔地而起。
几乎是同一时间,数十个衣衫褴褛、眼神却如凶狼般贪婪的身影从滚滚黄沙中冲了出来,他们是附近最大的拾荒者团体——“荒火盟”。
为首的独眼壮汉高举一把锈迹斑斑的开山刀,声嘶力竭地咆哮:“弱者无权囤积生存资源!交出水源和庇护所,否则就用你们的尸体来填平这里!”
战斗瞬间爆发。
赵震霆怒吼着第一个迎了上去,魁梧的身躯如同一辆人形坦克,硬生生在敌阵中撕开一道口子。
高台上,杨凌霄冷静地端着狙击枪,每一声枪响,都必然有一个冲在最前的敌人应声倒下。
炊事员陆安国也红了眼,将一口炒锅拆下的锅柄磨得锋利,化作致命的飞斧,在人群中盘旋飞舞,扰乱着敌方阵型。
然而,对方足有五十多人,数倍于己。
几分钟后,防线便摇摇欲坠。
十几个燃烧瓶呼啸着越过盾墙,砸向据点内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刚刚被注射了急救针剂而苏醒的阮枫强撑着站了起来。
她扶着墙壁,双眼死死盯住外面抛投燃烧瓶的人群。
在那些人抬手的瞬间,无数道灼热的抛物线幻影便已提前在她脑海中成型!
“伊泽!左前方三十五度,引爆三号油槽!”她用尽全力喊道。
始终守在预设陷阱旁的伊泽·川河闻言,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起爆器。
轰然一声巨响,埋设在地下的油槽被引爆,一道三米多高的火墙平地而起,精准地横扫过敌方投掷手最密集区域。
惨叫声响彻夜空,攻势为之一滞。
陈守诚见状,立刻启动了声波干扰装置,无形的声波扩散开来,让溃退的荒火盟成员耳中充满了凄厉的幻听,彻底击溃了他们的战意。
看着仓皇逃窜的敌人,据点内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阮枫却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胜利的喜悦并未冲淡她脑中那因异能过度使用而产生的剧烈轰鸣,反而,在那一片混乱的杂音之中,一个全新的、更加恐怖的痛觉预兆,正从她身体内部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