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这个老同学、好朋友的电话，却冷淡疏远，公事公办。
为什么？
到底哪里不对？
陈海想不明白。
但他也没有多想。
此刻的他，依旧沉浸在即将履新的巨大喜悦之中。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着装，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是候任的公安厅长了。
去见见自己的老同学，未来的同僚，听听他有什么指示，也是应该的。
带着满怀的憧憬和一丝不解，陈海走出了办公室，向着省政府大楼的方向，大步走去。
省政府大楼，庄严肃穆。
陈海站在楼下，抬头仰望。
刚才在自己办公室里的那股冲天豪情，此刻已经被晚风吹得七零八落。
沙瑞金的热情和祁同伟的冷淡，形成了天与地的反差。
这种反差，让他心里发毛。
他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公安厅长这个位置，是香饽饽，但也是个烫手的山芋。
一步踏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领带，迈步走了进去。
祁同伟的办公室在顶层。
秘书见到陈海，只是公式化地点了点头，引着他到了门口。
“祁书记，陈检到了。”
“让他进来。”
办公室里，传来祁同伟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
陈海推门而入。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京州的万家灯火。
祁同伟就背对着他，站在窗前，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陈海感觉自己的心跳在一下下地加重，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同伟。”
祁同伟这才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地看向陈海。
“坐。”
一个字，简洁，冰冷。
陈海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新任的公安厅长，感觉怎么样？”
祁同伟开口了，话语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陈海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不能再有任何侥幸心理。
“同伟，我……”
他刚想解释，祁同伟却抬手打断了他。
“沙书记给你打的电话？”
“是。”
陈海老老实实地回答。
“都说什么了？”
祁同伟的指节，在红木办公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声都敲在陈海的心坎上。
“他……他祝贺我，说省委常委会已经研究决定，拟任我为省公安厅……厅长。”
“还说，让我好好干，不要辜负了我父亲的一世英名。”
陈海一五一十地复述着，不敢有丝毫隐瞒。
说到“父亲的一世英名”时，他的声音明显低沉了几分。
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一世英名？”
“说得真好听。”
“他这是在提醒你，也是在敲打你。”
“让你记住，你是陈岩石的儿子，要和他划清界限，要和我们汉大帮划清界限。”
祁同伟一针见血，瞬间戳破了那层温情脉脉的窗户纸。
陈海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他不是傻子，祁同伟能想到的，他心里也模模糊糊地猜到了。
只是他不敢，也不愿去深想。
“同伟，我……”
陈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艰涩。
“我能有今天，都是高老师和你一手提拔起来的。”
“我心里有数。”
“可是……沙书记那边，是省委书记，我……我实在是……”
他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抱住了头。
一边是知遇之恩的老师和兄弟，是自己所属的派系。
另一边是全省的一把手，是名义上必须服从的最高领导。
他被夹在了中间，动弹不得。
祁同伟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
“陈海。”
他忽然开口。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
“官场上的身不由己，谁没有？”
“我就问你一句，最实在的。”
祁同伟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锁定了陈海。
“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这一问，振聋发聩。
陈海猛地抬起头，对上了祁同伟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责备，没有审问，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是啊。
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陈海的脑海里，闪过父亲陈岩石那张布满皱纹、固执而清贫的脸。
闪过自己这么多年在检察院，兢兢业业，却始终无法触及权力核心的憋屈。
他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
他不想到了退休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处级干部，守着所谓的“一世英名”，过着清汤寡水的日子。
他要往上走！
他要出人头地！
这个念头，像是压抑了许久的火山，瞬间喷发出来。
“同伟！”
陈海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
“我想上！”
“公安厅长，那是副部级！”
“这个机会，我等了太久了！我不想放弃！”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不想走我爸的老路，我不想一辈子就这么窝囊地过去了！”
说完，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这是他第一次，在祁同伟面前，如此赤裸裸地剖白自己的野心。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祁同伟看着他，看了很久。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所以，你的决定呢？”
陈海没有丝毫犹豫，他站起身，走到祁同伟的办公桌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同伟，我把我自己，交给你了。”
“这个公安厅长，我到底能不能当，要怎么当，全听你的。”
“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就算最后这个厅长当不成，我陈海也绝无半句怨言！”
他把自己的前途，自己的命运，完完全全地押在了祁同伟的身上。
这是一场豪赌。
赌的是祁同伟对他的兄弟情义，更是赌祁同伟的手段和能力。
祁同伟看着俯首在自己面前的陈海，眼神复杂。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重新背对着陈海。
“公安厅，是政法系统的核心，是刀把子。”
“这个位置，太重要了。”
“沙瑞金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上，用心很深啊。”
他的声音悠悠传来。
“他不是想用你，他只是想用你这颗钉子，钉在我的政法委地盘上，让我不好受。”
“你如果真的坐上去了，会是什么下场，你想过吗？”
祁同伟转过身，看着陈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