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厚，雨势不停，洞口的萤石粉被雨水冲刷，周遭更加昏暗。
哗啦作响的雨声中，颜书的话清清楚楚传到雾春的耳朵里，“我提醒过你的，对不对？”
我没时间陪你玩一些你情我愿的游戏。
“雾春，不要让我说第三次了。”
雾春脸色瞬间苍白，“你不信吗？”
他颤抖着去寻颜书的眼睛，去寻颜书的手，去寻刚刚体会到的片刻温暖。
颜书眼神凝视，她眸中的不悦深深震撼到了雾春，让他无法动作。
他确实也无法动作。
止停符禁锢住他的一举一动。
“雾道友应该知道九月是什么日子吧，你胜券在握，自是不必费心，可有的人，还需要为此担心。”
“你说你喜欢我，你说你的一切举动，皆是不由自主的不理智行为。”
颜书走到雾春的面前，注视他温润端方的脸蛋。
她必须承认，这是一张好看的脸，甚至比星枢秘境初遇时，还要好看。
媚修的一切都是他们可以利用的手段，精心刻画的容貌，温柔可人的嗓音，匀称优美的身材，以及一颗七窍玲珑心。
“你有想过这些话，这些举动带来的后果吗？”
雾春有想过，如果颜书因他牵动情绪，道心不稳，让太微失势，让琼花得势。
她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颜书勾唇一笑，“你当然想过。”
“于我是后果，对你是成果。”
雾春暗自挣扎几下，挣不脱。
他以为蒙木村一幕，他已经重新评估了颜书的能力。
没想到，她还能让他惊喜。
她的符咒，竟然连元婴后期的自己都无可奈何吗？
雾春闭上眼，额前几缕碎发垂下，显得脆弱至极。“对不起，是我的错。”
颜书望向睡得正沉的一大一小，“你很了解我，清楚我会为了什么而让步。”
“以退为进的手段很高明，但玩多了就没意思了。”
“雾春，不要再试探我的底线了。”
沉闷的黑暗中，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夹杂绵绵雨声。
雾春凄然一笑，“你永远都不会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对吗？”
还好，禁锢的时间不长。
“颜书，”雾春垂在身侧的手轻微晃动，感受自由，“媚修，就不配谈爱吗？”
颜书顶了顶后槽牙，他还真是锲而不舍，自己都把话挑得如此明朗了。
雾春觉得她是个傻子？还是他得心应手呢？
他缓缓上前几步，精致容颜上满是悲怆，“你可以无视我，也可以不喜欢我，可为什么要如此践踏我捧出的真心。”
颜书退后两步，止停符失效的这么快？
如果此时撕破脸，她有没有把握带着施唤和吉咚全身而退？
雾春还在靠近，质问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一路跟着你们，趁机求你收留，好与你共度一夜。”
“是，我是一路追着你们的行迹。”
他的嘴唇颤抖几瞬，“但绝不是如此龌龊的想法。”
男子眼睫微湿，不知是因心中难过，还是被水气打湿，“我只是想与你商量那家小姑娘的事情。”
颜书无奈压唇，他果然很了解自己。
“她怎么了？”
雾春眼中夹杂委屈，但还是如实告知。
他在蒙木村短暂停留，在村口就听见了小姑娘盼儿的啜泣。她向雾春求救，求他去救救自己的家人。
“我问她是如何躲过阿罗的，盼儿说她躲在缸底，才没有被妖怪发现。”
雾春语调戚戚，“我看见她的胳膊上，身上全是乌青。人前看不到的位置，没一处好地方。”
于是他便猜测，小姑娘可能经常被家中的父母殴打，所以才会躲到缸里，才能逃过这一劫。
“我问了盼儿，她支支吾吾不敢说，但我想应该差不离。”
瞧着颜书大变的神色，雾春宽慰道，“别担心，看在她求救的份上，这几天应该不会挨打了。”
“我冒雨前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他理了理垂下的发丝，“琼花不一定是好去处，你能不能把盼儿带回太微？”
这坑，颜书没办法不跳。
“你想错了，他们只会怪罪为什么抓走的不是她。”
他们只会把自己受得苦，千倍百倍地还到盼儿身上。
颜书有些懊恼，她怎么没有早点发现。
来不及了。
疾驰两天，她们一行已离蒙木村千里。就算她能冒雨赶回去，小姑娘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何况，颜书怎么能抛下施唤和吉咚独自前往，难道要把她们托付给雾春照顾吗？
那她算是砸坑里了。
颜书走到石床边，小心将吉咚抱入怀中。
施唤迷蒙，“怎么啦？”
“没事，她晚上闹觉，免得吵你，睡吧。”
施唤嗯嗯两声，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吉咚嘟了嘟嘴，趴在颜书肩头。她很乖的，才不会闹觉，她都十五岁了，又不是小孩子。
虽然没长成十五岁的样子。
颜书拍了拍她的背，压低声音，“联系楼主。”
她赶不及，但听雨楼探子遍布，蒙木村又是通往百炼门途中的歇脚地，詹舒卿必然会布置人手。
联系楼主？
颜书让她联系楼主？！
她能联系楼主啦！
吉咚的瞌睡一下子就飞走了，她咧个大牙，急忙拨出传音符。
“楼主！”
吉咚的神色变得呆滞，嘴巴无声张合，“派人去蒙木村保护村口一家的女儿，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挂断。
颜书小小呼出一口气。
还好，詹舒卿派来的是吉咚。不然换成是别人，用木偶符控制他人传音这一点，颜书还真没把握能做到。
吉咚的小脸皱成一团，她连楼主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好气！
她将下巴重重磕在颜书肩上，磕得颜书倒吸一口凉气。
“乖啦，不闹觉，睡吧。”
...
山顶的一座观赏亭，詹舒卿一行人正在避雨。
他望着暗淡的传音符，轻笑出声，“欠一个人情吗？”
“清扬，你去一趟。”
詹舒卿望着珠帘般的雨幕，“...能让她欠我一个人情呢-”
...
雾春有些不知所措地垂下头，端得一副惹人怜惜。
事情有点不太妙。
将盼儿的事情告诉颜书，她的反应果然如他预期的一样。
可她怎么突然就不着急了？
以他临走时小姑娘的挨打程度，没几天可活了。
雾春看着她走向石床，他原本以为颜书是要叫醒她们，连夜赶路。
这时他就可以跳出来，利用颜书两份沉重的愧疚，不论他是提出他先行冒雨回去，还是陪同她们一起，都是绝妙的一步棋。
最好能让她亲眼看见盼儿的尸体。
人在脆弱的时候，最需要陪伴和理解，他会扮演好这个角色。
可颜书上前，又是哄那个医修，又是哄孩子，全然不顾盼儿的死活。
他听见那个孩子梦呓喊什么，楼主？
什么楼主？
但他想，或许这个人就是颜书冷静下来的关键。
太初界大大小小的楼主那么多，颜书求助的会是哪一个楼主？她又是如何求助的？
楼主。
他最近联系颇为紧密的楼主，只有一位。
既然雾春能从他那里得到消息，颜书也能。
他不能坐以待毙，如果真是那人，他的计划就得尽快调整了。
[小彩蛋]
施唤诊治完阿罗，颜书悄悄塞给她几张绕火符。
“又是符咒？”
颜书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用来防身嘛，我也没什么别的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