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陨神崖，弑师开局
陨神崖。
此地如其名，乃是上古神魔陨落之地，终年罡风如刀，煞气蚀骨。寻常修士莫说在此久留，便是靠近崖边，都会被那无所不在的毁灭气息搅得心神不宁，修为稍弱者，只怕立时便会道基受损。
而今日，这处绝地却迎来了数位不速之客。
崖顶之上，罡风猎猎，吹得人衣袂翻飞，几乎站立不稳。气氛却比这万年不化的煞气更加冰冷肃杀。
五道身影，分立五方，气息或凌厉、或磅礴、或诡谲、或清冷、或晦涩，无一不是当世顶尖的人物。她们的目光，此刻都死死锁定在崖顶中央，那道孤绝的身影之上。
那是一位青衫男子，面容看似平凡，唯有一双眼眸，深邃如古井寒潭，此刻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释然？他便是孤辰，曾几何时，这个名字响彻六界，令众生敬畏。然而此刻，他气息紊乱，青衫之上沾染着点点暗红，似是旧伤未愈，又添新创。
站在最前方，正对着孤辰的，是一位白衣女子。
女子容颜绝丽，却冷若冰霜，周身弥漫着如有实质的剑气，将她衬托得如同一柄出鞘的神兵，锋芒毕露，令人不敢直视。她便是凌霜，曾是他座下首徒，如今的剑道之尊。
曾几何时，她视他为天地，是他将她从陨神崖底救起，赐她新生，授她无上剑道。可也是他，在她最志得意满、剑试天下之时，于万众瞩目之下，亲手废去她苦修而来的修为，折断她视若性命的本命灵剑，斥她为“朽木不可雕”！
那份屈辱，那份恨意，如同毒火，数百年来灼烧着她的心。她舍弃一切，于绝望中重铸剑心，历经千难万险，终成剑尊之名，为的，便是今日！
“孤辰。”凌霜开口，声音如同她的名字，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你可知，也会有今日？”
孤辰的目光掠过她，又缓缓扫过其他四人。
丹圣苏瑶，昔日温婉柔顺的二弟子，此刻眼神复杂，有恨，有痛，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但她手中那枚氤氲着诡异丹霞的丹药，已然说明了她的立场。
阵皇墨璇，他曾经的阵道知音，如今面色沉静，唯有指尖流淌的阵纹光芒，显示出她正在全力操控着笼罩此地的惊天杀阵——九幽弑神阵。正是此阵，隔绝了天地，也极大限制了他的力量。
妖主赤练，那个爱憎分明、如火般炽烈的半妖弟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狂暴恨意，周身妖火升腾，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焚尽。她恨他“杀”了她挚爱的炎魄。
琴仙妙音，看似超然物外，指尖却已按在了虚空琴弦之上，无形的音律之力弥漫开来，扰动着天地灵气，也试图侵蚀他的神魂。她忘不了那天音阁大比上，那一声毁了她一切的“错音”。
还有……隐在暗处，气息最为缥缈难测的小师妹星眸，那位窥探天命的天命师。想必，正是她算准了今日，是他因“天人五衰”而最为虚弱的时刻。
他的六位徒弟，来了五位。除了那位早已陨落、或许也是所有误会的开端之一的“清风”，她们都来了。带着滔天的恨意，布下绝杀之局，要来取他性命。
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弑师”盛宴。
孤辰轻轻咳嗽了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暗金色的血液，他抬手随意擦去，目光最终落回凌霜身上，竟微微笑了笑：“霜儿，你的剑心，看来已然无垢。很好。”
这一声“霜儿”，如此自然，仿佛还是当年在崖底，他指导她练剑时的称呼。却让凌霜持剑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心中筑起的冰墙，仿佛被这轻飘飘的两个字敲开了一丝裂缝。
但她立刻强行压下那丝悸动，眼神愈发冰寒：“住口！你不配再叫这个名字！今日，我便要你为当年之事，付出代价！”
“代价？”孤辰喃喃，眼中疲惫之色更浓，“是啊，代价……总是要付的。”
他不再多言，只是缓缓挺直了脊梁。尽管气息萎靡，但当他站直的那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依旧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仿佛这天地，仍以他为中心。
“诸位，”孤辰的声音平静无波，“既然都已到齐，那便……开始吧。”
话音未落，墨璇率先发动！她指尖光芒大盛，早已布下的九幽弑神阵骤然运转到极致！无数漆黑的阵纹自虚空浮现，化作道道锁链，缠绕向孤辰，同时阵中煞气凝聚，形成无数狰狞魔影，嘶吼着扑上！这阵法，足以弑神！
几乎在同一时间，赤练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啸，妖火化作滔天巨浪，从一侧席卷而至，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开始扭曲融化。她的恨意最为直接，也最为狂暴。
妙音的琴音骤然变得尖锐，不再是扰敌，而是化作了无形的利刃，专攻神魂，直刺孤辰的识海。她要让他也尝尝道心受损的痛苦！
苏瑶玉手轻扬，那枚诡异丹药无声无息地碎裂，化作一片五彩斑斓的丹雾，弥漫开来。这丹毒乃是她毕生心血所炼，名为“弑仙散”，无色无味，却能侵蚀仙元，腐化道基。
而凌霜，动了。
她没有像赤练那般声势浩大，只是简简单单，一剑刺出。
这一剑，凝聚了她数百年的恨意，凝聚了她破而后立的无垢剑心，凝聚了她剑尊的全部修为。剑光并不耀眼，却纯粹到了极致，快到了极致，也……决绝到了极致。
剑锋所指，正是孤辰的心口！
面对这五位当世强者的联手一击，其中更蕴含着九幽弑神阵这等绝杀之局，即便是全盛时期的孤辰，也需慎重对待。更何况此刻他旧伤未愈，又逢天人五衰之劫？
然而，他的应对，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试图去破那烦人的琴音，没有去挡那焚天的妖火，甚至没有刻意去避开那诡异的丹毒。对于缠绕而来的阵法锁链和扑来的煞气魔影，他也只是周身泛起一层微光，勉强抵御。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凌霜刺来的那一剑上。
眼看着那凝聚了凌霜毕生功力与恨意的一剑即将贯心而过，孤辰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非但没有闪避或格挡，反而微微向前迎了一步。
同时，他抬起手，并非攻击，也非防御，而是……指尖凝出一缕微不可察的清气，轻轻点向了凌霜的剑尖侧面。
“铿——！”
一声轻微却直透灵魂的脆响。
凌霜只觉得剑尖传来一股奇异的力量，并非刚猛的撞击，而是一种极柔韧、极精妙的引导。她这必杀的一剑，轨迹竟然被这轻轻一点，带得偏开了寸许！
就是这寸许之差，剑锋擦着孤辰的心脏边缘穿透了他的胸膛！带出一溜刺目的血花！
而孤辰点出的那一缕清气，在引导开剑锋的瞬间，也悄然没入了凌霜的剑身之中，消失不见。
“你……！”凌霜瞳孔骤缩，满是难以置信。她分明感觉到，刚才那一瞬间，孤辰有能力完全避开，甚至……有可能反击！但他没有！他仅仅是让开了要害！
为什么？
与此同时，妖火、琴音、丹毒、阵法攻击，也尽数落在了孤辰身上。
“噗——！”
孤辰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踉跄后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青衫被妖火烧焦，被剑气撕裂，身上多处被煞气侵蚀，丹毒更是让他气息急速衰败。他勉强站定，依靠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已是气若游丝。
结束了？
五位徒弟，看着中央那个仿佛随时都会消散的身影，一时间，竟都陷入了死寂。
恨了数百年，谋划了许久，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亲眼看到那个曾经如山岳般无法撼动的师尊，变得如此狼狈、如此脆弱时，她们心中涌起的，并非想象中的快意，反而是一种空落落的茫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
凌霜握着剑，剑尖还在滴血。那温热的液体，灼烧着她的掌心。她死死盯着孤辰，想从他眼中看到愤怒、不甘、或者哪怕一丝怨恨。
但是没有。
孤辰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解脱。他看着她，看着她们，目光深邃，仿佛要将她们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他张了张嘴，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声音微弱得几乎被罡风吹散：
“轮回……镜……一切……答案……”
说完这几个字，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颅缓缓垂下，气息彻底湮灭。
一道微光自他体内飞出，化作一面古朴的铜镜，悬浮在他失去生机的身体上方。镜面黯淡，布满了裂纹，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那便是他的本命法宝——轮回镜。
崖顶之上，只剩下罡风的呼啸。
凌霜的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她看着那面镜子，又看看已然“气绝”的师尊，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方才他那引导自己剑锋的微妙动作，以及临死前那解脱般的眼神和那句关于“答案”的话语。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心底：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