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卡落在地毯上，发出的那一声轻响，像是一道惊雷，劈在顾薇薇的耳膜上。
她僵硬地，慢慢地低下头。
那张薄薄的塑料卡片，静静地躺在那里。
星悦快捷酒店，307房。
一行冰冷的黑色小字，仿佛是她通往地狱或人间的唯一路径。
绝望的深渊里，终于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
顾薇薇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注入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她颤抖着伸出手，几乎是扑过去，将那张房卡死死地攥在了手心。
冰凉的，坚硬的触感，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她活下来了。
暂时。
苏晚已经走到了包间门口，手搭在了门把上。
她没有回头。
背影决绝得像一座不会融化的冰山。
“等等！”
身后，突然传来顾薇薇嘶哑到破音的尖叫。
苏晚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她没有转身，只是静静地站着，连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顾薇薇连滚带爬地膝行了几步，仰着头，看着那个只留给她一个背影的女人，脸上刚刚浮现的一点血色再次褪得一干二净。
恐惧。
是比刚才更深的恐惧。
她刚刚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苏晚给了她一个活命的机会，但这个机会，是让她去找那个木盒子。
可那个别墅，她现在根本回不去！
门口有薄家的人守着，她要是敢露面，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
而她刚才说的那些，关于木盒子的记忆，已经是在榨干自己后，仅剩的价值。
用掉了。
就没了。
这张房卡，只能保她一时。
等苏晚失去了耐心，她还是死路一条。
不。
不行。
她不能坐以待毙！
“我……我还想起来一件事！”顾薇薇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尖锐起来，像是濒死挣扎的野兽。
“不只是那个木盒子！妈妈她……她还在别的地方藏了东西！”
求生的本能压榨着她的大脑，让她回忆起了更多被忽略的细节。
“银行！是银行的保险柜！”
顾薇薇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狂热的光。
“我记得有一次，我撞见她在书房里鬼鬼祟祟地打电话，好像是在预约什么业务……她手里拿着一把很特别的钥匙，还有一个文件袋！”
“我当时没在意，但现在想起来了！她提到了‘保险柜’三个字！还说……还说那是她最重要的东西，比家里的任何东西都重要！”
苏晚依旧没有动。
顾薇薇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生怕对方不信，或者觉得她是在胡编乱造拖延时间。
“密码！我还知道密码！”她几乎是吼了出来。
“肯定是她的生日！我妈妈那个人，自私又自大，她所有的密码都是她自己的生日！她觉得那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一天！”
为了活命，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母亲的不堪，赤裸裸地剖开在苏晚面前。
包间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苏晚缓缓地，转过身来。
她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静静地看着顾薇薇。
顾薇薇被她看得浑身发冷，却不敢停下。
“千真万确！我……我可以发誓！”
苏晚终于动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敲击了几下，发送了一条信息出去。
整个过程，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顾薇薇的脸。
那是一种审视。
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审视。
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真伪和价值。
顾薇薇在这目光下，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的人，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都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下，无所遁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对顾薇薇而言，都像是走在烧红的刀刃上。
她不敢动，不敢催，甚至不敢呼吸。
终于。
“叮。”
一声轻响，手机屏幕亮起。
苏晚垂下眼，看了一眼。
然后，她抬起头。
“林美芳在城南发展银行，确实有一个私人保险柜。”
她的声音，平淡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顾薇薇整个人猛地一松，随即，一股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
她赌对了！
她真的赌对了！
她又有价值了！
“但是，”苏晚的话锋，陡然一转，“需要本人持有效证件和钥匙，或者，是合法授权的代理人，才能打开。”
刚刚涌起的狂喜，瞬间被一盆冰水浇得透心凉。
顾薇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本人？
林美芳现在自身难保，怎么可能去开保险柜？
授权代理人？
那更不可能了。
“我……”顾薇薇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晚看着她从希望到绝望的表情变化，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她往前走了两步，重新站到顾薇薇的面前。
这一次，她没有再居高临下。
而是微微俯下身，与跪坐在地上的顾薇薇，平视。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顾薇薇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极淡的，清冷的香气。
“你想要活命。”
苏晚开口，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顾薇薇下意识地疯狂点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可以给你一个更好的机会。”
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仅仅是让你暂时有个地方躲起来。”
顾薇薇的呼吸，停住了。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晚。
“拿到那个保险柜里的东西。”
苏晚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只要里面的东西，是关于我母亲的。”
“我可以帮你解决你现在所有的债务问题。”
轰的一声。
顾薇薇的大脑，一片空白。
解决……所有的债务问题？
那些逼得她走投无路，让她不惜出卖一切，甚至愿意跪下来当狗的巨额债务？
她看着苏晚那张近在咫尺的，平静到可怕的脸，心脏狂跳不止。
这是一个魔鬼的交易。
但，也是一个她根本无法拒绝的诱惑。
“不过，”苏晚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提醒，“我的承诺，不包括救你的父母。”
“他们做过什么，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切断了顾薇薇心中可能存留的，最后一丝侥幸。
她很清楚。
眼前这个人，不是在发善心。
她只是在做一场交易。
一场，用林美芳藏起来的秘密，换她顾薇薇一条生路的交易。
至于顾家其他人，死活与她无关。
顾薇薇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毫不怀疑苏晚话里的份量。
只要她能做到，苏晚就一定能兑现承诺。
“我……我做！我答应你！”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喊了出来，生怕晚一秒，对方就会反悔。
“我一定能做到！我有办法！我一定能让我妈把钥匙和授权书给我！”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拼命地向苏晚展示着自己的决心和能力。
苏晚直起身子。
她眼底的情绪，深不见底。
她重新恢复了那种漠然的，置身事外的姿态。
仿佛刚才那个俯下身，许下承诺的人，并不是她。
“很好。”
她丢下两个字，再也没有看顾薇薇一眼，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顾薇薇面前，“咔哒”一声，轻轻合上。
隔绝了两个世界。
包间里，重归死寂。
顾薇薇瘫在冰冷的地毯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
她缓缓摊开手心。
那张快捷酒店的房卡，已经被她的手汗濡湿，边缘因为用力过度，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
旁边，是她刚刚因为磕头而流下的，已经半干的血迹和泪痕。
她看着那张卡片，又哭又笑，状若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