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金宝决定开口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那种刻意伪装的顽抗和死寂，如同冰雪般消融。
换来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复仇火焰。
他像淬了毒的刀，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张王主任的照片，仿佛要将那张笑脸凌迟处死。
“你们想知道探索号的事情，是吗？”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令人发冷的平静。
“好，我告诉你们。”
“但是你们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陈锋和高健对视一眼，没有立刻回答。
“什么条件？”
“王八蛋，我要亲手宰了他！”赵金宝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高健皱了皱眉。
“赵金宝，你没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
“法律会给他最公正的审判。”
“公正？”赵金宝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刺耳。
“警官，你跟我谈公正？”
“当年我老婆死得不明不白，你们的公正在哪里？”
“如果不是你们今天告诉我，我到死都还以为那只是一场意外！”
“我告诉你们，这个姓王的必须死在我手上！”
“否则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他的情绪再次变得激动起来。
陈锋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硬碰硬。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
“赵金宝，你冷静一点。”
“我们理解你的心情。”
“但是我们有我们的原则。”
“我不能向你保证能让你亲手杀了他。”
“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会动用一切力量，查清你妻子死亡的真相。”
“我们保证会让王主任以及所有和他相关的人都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我们会让他，在绝望和悔恨中走向他应得的结局。”
“这个我可以代表专案组向你承诺。”
陈锋的话掷地有声。
赵金宝死死地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审讯室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只能听到赵金宝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他眼中的疯狂才慢慢退去，重新恢复了那种可怕的平静。
“好。”
“我信你一次。”
他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从哪里开始说？”
“从探索号开始。”
赵金宝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一段被他尘封了八年的关于贪婪、背叛和杀戮的血腥往事，被他缓缓地讲述了出来。
他的叙述比刘莽的供词更加详细，也更加触目惊心。
他不仅承认了自己是主谋之一，还交代了另外几个在逃同伙的身份和藏匿地点。
他还交代了当年他们是如何策划，如何下药，如何在一场伪造的台风中，将那艘科考船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当他讲到他们是如何将周教授和那些船员的尸体连同船只一起沉入大海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陈锋和高健听得心头阵阵发冷。
他们无法想象，一个人的人性可以泯灭到何种地步。
“那些抢来的国宝呢？”陈锋追问道。
“除了刘莽带走的那批文物，剩下的金银珠宝都去哪了？”
赵金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当然是换成钱了。”
“那么大一批货想一次性出手可不容易。”
“在国内有一个人专门帮我们做这个。”
“他路子广手段高，不管多烫手的东西到了他手上都能洗得干干净净。”
“谁？”
“市中医院的，李承德，李老中医。”
这个名字一出口，陈锋和高健同时愣住了。
李承德？
那个在市里德高望重医术精湛，还经常义诊，被市民们亲切地称为活菩萨的李老中医？
这怎么可能！
“你确定？”高健的声音里充满了不信。
赵金宝冷笑一声。
“我骗你们有什么好处？”
“这个老家伙可不是你们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他那身白大褂下面藏着的心比谁都黑。”
“我们当年抢来的很多珍贵药材和古董，都是通过他的手卖给了海外的收藏家。”
“他从中抽了三成的利。”
“我后来能用赵德海这个身份在官场上平步青云，也是靠着他牵线搭桥用那些不义之财铺出来的路。”
这个爆料像一颗重磅炸弹，在陈锋和高健的心里炸开了。
他们怎么也无法将那个慈眉善目救死扶伤的老中医，和一个心狠手辣销赃洗钱的犯罪团伙联系在一起。
如果赵金宝说的是真的。
那这个李承德隐藏得也太深了。
专案组立刻对这个惊人的线索展开了紧急部署。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决定先秘密控制那个涉嫌杀害李慧兰的王主任。
然后再以协助调查经济问题的名义传唤李承德。
行动在当天下午就迅速展开了。
王主任被抓时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悠闲地喝着茶看着报纸。
当手铐铐住他手腕的那一刻，他都还是懵的。
抓捕李承德的过程则要平静得多。
当警察出现在他的诊室时，他正在给一个病人看病。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是平静地对病人说：“你稍等一下，我配合政府的同志了解一些情况，很快就回来。”
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让执行任务的警察都差点以为自己抓错了人。
审讯室里。
李承德和赵金宝，这两个曾经的亲密伙伴再次相遇了。
只是这一次，是在这样一个充满讽刺的场合。
李承德看到赵金宝时，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小赵啊，好久不见。”
“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他的语气像一个长辈在关心一个犯了错的晚辈。
赵金宝看着他那张伪善的脸，只觉得一阵恶心。
“老东西，别装了。”
“你以为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李承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小赵，我知道你肯定是被人冤枉了。”
“你放心，等我出去了一定帮你找最好的律师。”
“我们之间的交情我可一直都记着呢。”
他还在演。
还在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暗示和警告赵金宝，不要乱说话。
但他低估了赵金宝复仇的决心。
“交情？”赵金宝笑了，笑得无比狰狞。
“李承德，你还跟我谈交情？”
“我问你，八年前我老婆慧兰的死是不是你搞的鬼！”
赵金宝突然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李承德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了。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阴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老婆的死不是意外吗？”
“意外？”赵金宝死死地盯着他，“那个姓王的王八蛋当年就是你介绍给我认识的！”
“你说他办事牢靠手脚干净！”
“是不是你让他做的！”
“是不是你怕我老婆坏了你的好事，所以就杀人灭口！”
赵金宝的质问越来越疯狂。
而李承德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也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赵金宝已经把他卖了。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必要再演下去了。
“赵金宝，你不要血口喷人！”李承德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当年倒卖布料的人是你，销赃的人是你，杀人的人也是你！”
“我不过是帮你介绍了一些买家，赚了点中介费而已！”
“你现在想把所有的罪都推到我一个老头子身上？”
“你做梦！”
“我血口喷人？”赵金宝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走上这条路！”
“是你一步一步地把我从一个人变成了一个鬼！”
“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胡说！”李承德拍案而起，“你自己贪得无厌利欲熏心，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
“赵金宝，你真是条喂不熟的白眼狼！”
审讯室里上演了一出精彩的狗咬狗大戏。
两个曾经的同伙为了推卸责任，开始疯狂地互相攀咬互相揭短。
他们争吵的内容爆出了更多更惊人的陈年旧案。
有他们联手制造医疗事故谋害竞争对手的。
有他们利用职务之便侵吞国有资产的。
还有他们……
每一桩每一件都足以让他们死上好几回。
陈锋和高健以及在监控室里看着这一切的专案组成员们，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
他们原以为自己只是在查一起海盗杀人案。
却没想到竟然挖出了一个隐藏在这个城市肌体里长达十几年之久的巨大毒瘤。
就在审讯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
一个更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
李承德在国外留学的儿子，一个据说智商超群的化学高材生，在得知父亲被捕的消息后已经坐上了最快一班回国的飞机。
并且他在社交媒体上公开发表了一段言论。
“我父亲是无辜的。”
“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证明他的清白。”
“任何企图伤害他的人都将付出代价。”
这段充满威胁意味的言论，让整个专案组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个案子似乎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