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指挥中心的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和紧绷的情绪。苏晚晴的那句“诸神的黄昏”还在众人耳边回荡，像是一声嘹亮的进军号。
但在这激昂的氛围之下，顾念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他站在母亲的轮椅旁，看着这位失而复得的亲人正在熟练地操作着控制台，与槐柏韵商讨着反击的细节。他的手，下意识地伸进了贴身的口袋，指尖触碰到了那封已经有些皱褶的黑色信封。
那是关于古芊的信。
那是他在这世上，除了母亲之外唯一的血亲。
“……在想芊芊吗？”
一个温柔的声音突然打断了顾念的思绪。苏晚晴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转过轮椅，正抬头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刚才谈论战争时的冷冽，只剩下作为一个母亲最深沉的愧疚与哀伤。
顾念身体一震。他缓缓地掏出那张黑白照片，递到了母亲面前。
“她……在这里吗？”顾念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环顾四周这片刚刚经历过战火的废墟，“这封信说，她在‘摇篮’里等我。这里……就是‘摇篮’的节点之一。可是我找不到她。”
他在冲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用余光扫视过所有的角落。这里只有冰冷的机器和昏迷的敌人，没有那个记忆中瘦小倔强的身影。
苏晚晴接过照片。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那个小女孩的脸庞，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她不在这里。”苏晚晴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痛苦，“这封信，是‘董事会’给你的诱饵。但照片……是真的。”
“当年，我和你父亲决定逃离时，曾试图带走你们两个。但‘组织’的反应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苏晚晴的回忆仿佛带着血腥味，“在最后的关头，为了保住我们最后的希望，你父亲做出了一个最残忍的决定。”
“他带着你，作为‘明棋’，吸引了‘教授’和追兵的全部火力。”
“而我，则带着芊芊，试图通过另一条隐秘的路线突围。”
“但是……”苏晚晴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忍回首那段往事，“我失败了。在被‘董事会’的核心卫队包围前，我只能将芊芊藏在了一个我认为暂时安全的地方。然后我自己主动现身，引开了他们，最终被带回了这里...”
“那芊芊呢？！”顾念急切地追问，“她后来怎么样了？她被抓住了吗？”
苏晚晴重新睁开眼，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我被囚禁在这个晶体容器里二十年。虽然我的身体沉睡了，但我的意识一直通过‘摇篮’的网络，游离在数据的海洋里。”
“我一直在找她。”
“前十年，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消息。我一度以为她已经不在了。”
“直到八年前。”苏晚晴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地敲击了几下，调出了一份被层层加密的绝密档案，“‘董事会’启动了一个名为‘双子星’的子计划。他们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具有特定脑波频率的‘适格者’，试图培养新一代的‘圣女’，用来替代我这个不听话的‘原生体’。”
“在这个计划的候选人名单里，我看到了一个代号。”
屏幕上跳出了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囚服的少女，正坐在一间纯白色的禁闭室里，背对着监控摄像头，看着墙壁发呆。虽然看不清正脸，但那瘦削的背影和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倔强孤寂，让顾念的心脏猛地收缩。
档案上的代号是——“Star（星辰）”。
“是她。”顾念的声音哽咽了。那个指着月亮说那是希望的女孩，那个被他唤作“星星”的妹妹。
“她在哪里？”
“这正是最麻烦的地方。”苏晚晴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董事会’并没有把她关在任何一个常规的基地里。因为她的体质很特殊。”
“特殊？”槐稚秀忍不住插话问道。
“是的。”苏晚晴看向槐稚秀，“如果说秀秀是‘纯阳之火’，天生免疫一切精神控制。那么芊芊……她就是另一个极端。”
“她是‘绝对共鸣者’。”
“她的大脑就像一个没有设防的接收器。她能极其敏锐地感知到周围所有人的情绪、恶意甚至是潜意识里的念头。在‘摇篮’那种充满了负面能量的环境里，这种天赋对她来说……就是最残酷的诅咒。”
“她会无时无刻不被无数人的痛苦和疯狂所折磨。为了保护自己，她只能封闭自己的内心，甚至分裂出不同的人格来承受这些痛苦。”
顾念听着母亲的描述，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无法想象，那个曾经会把唯一的半块面包分给他的小女孩，这二十年来究竟是在怎样的地狱里煎熬着。
“‘董事会’把她当成了一个最珍贵也最危险的‘增幅器’。”苏晚晴继续说道，“他们把她关在了那个地方——那个‘新伊甸’计划的最终启动点。”
“你是说……”凌风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一丝不可置信，“马里亚纳海沟？”
“不。那里只是物理上的深渊。”苏晚晴摇了摇头，“真正的控制中心，在天上。”
她手指一点，屏幕上的地图瞬间切换，变成了一张全球卫星轨道图。
一个红色的光点，正在近地轨道上缓缓移动。
“——‘天宫’空间站。”
“那是‘董事会’秘密资助并控制的，名义上的科研空间站。实际上，那里是‘新伊甸’计划的‘上帝之眼’。他们要在那上面，利用芊芊的‘共鸣’能力，将那首‘神曲’，通过卫星网络，无死角地广播到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在天上？！”
这个答案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顾念抬头看着头顶厚重的天花板，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那片浩瀚而冰冷的太空。
难怪“董事会”在地面上的势力接连受挫却依然有恃无恐。难怪他们敢于启动那个灭世般的计划。
因为他们的王座，高悬于众生之上。
“我们要怎么上去？”陈博看着那个遥不可及的高度，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我们没有飞船，也没有火箭。”
“我们没有。”苏晚晴的眼中闪烁着科学家的疯狂与自信，“但是……他们有。”
“‘董事会’为了维持空间站的运转和人员轮换，在太平洋的一座私人岛屿上，建有一座秘密的航天发射中心。根据我的计算，三天后，将是他们最后一次物资补给和人员撤离的窗口期。”
“那将有一艘‘摆渡人’号穿梭机升空。”
苏晚晴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念儿，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去夺下那艘船。去天上，把你的妹妹带回来。”
“也去……亲手把那些自以为是神明的家伙，从云端上，拽下来。”
顾念看着母亲，又看了看身旁紧紧握着他手的槐稚秀。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犹豫。
“好。”
他回答道。
无论是在地底，深海，还是太空。
只要那是家人所在的地方，就是他的战场。
“我们去。”顾念转身，看向那张巨大的世界地图，目光锁定了那个位于太平洋深处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