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晚翻开胤禛留下的潼关后续账目，指尖划过一行行数字。账册最后一页记载着堤坝修缮的八千两余银，旁边朱笔批注“另作他用”已被划去。她取出自制的炭笔，在草纸上重新计算这笔款项。
“格格，该用午膳了。”苏培盛端着食盒进来。
姜岁晚将草纸压在其他文书下：“今日有什么菜？”
“四爷特意吩咐厨房做了格格爱吃的龙井虾仁。”苏培盛摆好碗筷，目光扫过案上账册，“格格还在核对潼关账目？”
“总要给四爷一个交代。”她夹起虾仁，“苏公公可知京城有家万通当铺？”
苏培盛斟茶的手顿了顿：“听说过，是家老字号。”
姜岁晚放下筷子：“我前日整理旧物，发现额娘留的玉佩。想着送去当铺估个价，又怕被坑。苏公公见多识广，可知万通当信誉如何？”
“万通当东家是年侧福晋陪嫁嬷嬷的儿子。”苏培盛垂眼收拾食盒，“格格若想当玉佩，不如去宝昌号。”
姜岁晚记下这个信息。苏培盛离开后，她取出被茶水泼湿的潼关账目副本。上次泼茶时，她趁机拓印了关键账页。其中一页记载八千两余银的去向被墨迹涂黑，只隐约看出“万通”二字。
她从妆匣暗格取出个小瓷瓶。这是用柠檬汁和明矾调制的显影药水。姜岁晚用毛笔蘸取药水，轻轻涂在墨迹处。被遮盖的字迹逐渐显现：八千两白银，已转入万通当库房，凭年侧福晋印信支取。
她立即烧掉拓印的账页。万通当竟是年氏的钱袋子，这八千两余银果然进了年氏口袋。
傍晚胤禛回来时，她正在整理文书。
“潼关账目可理清了？”他拿起最上面的册子。
姜岁晚将显影后的账页夹在其中：“八千两余银确实去向不明。不过账目涂改得太彻底，看不出流向。”
胤禛翻到那页，指尖在墨迹处停留片刻：“明日让苏培盛去户部调潼关历年账册。”
“何必劳烦苏公公。”她取出另一本册子，“我核对过去三年潼关账目，发现每逢水患后都有款项转入京城当铺。虽然账目被改，但格式与万通当的收据一致。”
胤禛抬眼：“万通当？”
“京城最大的当铺。”她语气如常，“我额娘的玉佩就是在那里当的。”
他合上账册：“此事我会处理。”
夜里姜岁晚睡不着，起身去书房取安神香。经过胤禛书房时，听见里面传来低语。
“万通当的账本，必须拿到。”是胤禛的声音。
苏培盛回应：“年家的人盯得紧，我们的人试过三次都失手了。”
“加派人手。”
姜岁晚悄悄退回厢房。胤禛已经盯上万通当，但她若直接说出实情，他定会追问消息来源。显影药水的事不能暴露。
次日她以购置胭脂为由出府，直奔万通当。当铺门面气派，伙计个个眼神精明。姜岁晚假装挑选首饰，留意到柜台后有个暗门，两个壮汉守在两侧。
“客人想当什么？”掌柜打量她。
姜岁晚取出支金簪：“估个价。”
掌柜接过金簪：“做工粗糙，最多五十两。”
“这可是内务府的工艺。”她伸手要取回金簪，故意碰到柜台上的砚台。墨汁泼在账本上，掌柜慌忙擦拭。
姜岁晚趁机瞥见账本最新一页写着“潼关”二字。掌柜迅速合上账本，她只来得及看见数字“八千”。
“对不住。”她递过帕子，“这金簪我不当了。”
离开万通当，她在对面茶楼坐下。半个时辰后，看见年氏的陪嫁嬷嬷从当铺暗门出来，身后伙计抬着个箱子。
姜岁晚尾随嬷嬷到年府后门，记下位置。回府后她立即求见胤禛。
“今日去万通当，看见年侧福晋的陪嫁嬷嬷从里面出来。”她禀报，“伙计抬着个箱子往年府去了。”
胤禛正在写字的手停下：“你去万通当做什么？”
“当金簪。”她取出当票，“掌柜压价太狠，我没当。”
他扫了眼当票：“日后少去那种地方。”
姜岁晚知道他不信，但没关系，她自有打算。
三更时分，她换上夜行衣溜出王府。万通当后院墙矮，她很容易翻进去。账房在二楼，她凭着白天的记忆找到位置。
账本锁在铁箱里。她取出特制的铁丝，这是拆西洋钟练就的手艺。锁芯转动，账本赫然在目。
她快速翻阅，找到记载潼关款项的页面。正要撕下，楼下传来脚步声。
“谁在上面？”守夜伙计举灯上楼。
姜岁晚吹灭蜡烛，躲到梁上。伙计检查无误后离开。她不敢再撕账页，用炭笔拓下关键内容。
离开时不小心碰倒花瓶。伙计闻声返回，她慌忙躲进隔壁房间。这是间密室，墙上挂着西北地图，潼关位置插着红色小旗。
“怎么回事？”掌柜披衣赶来。
伙计报告：“好像进贼了，但什么都没少。”
掌柜检查账本铁箱：“加强戒备，明日我去禀报年大人。”
姜岁晚在密室待到天亮。等伙计换班时才溜出来，险些被早市行人撞见。她绕到年府后门，发现今日守卫多了两人。
回到王府，她立即求见胤禛。
“昨夜万通当进贼了。”她直接开口，“我今早听街坊议论，说贼人没偷金银，只在账房转了一圈。”
胤禛放下公文：“你还听说什么？”
“街坊说，万通当的东家是年大将军的人。”她观察他的表情，“若是账本失窃，年大将军会不会怀疑是王爷派人做的？”
他抬眼：“你想说什么？”
“王爷若此刻对万通当出手，正好替真贼背了黑锅。”她轻声道，“不如等风头过去。”
胤禛沉默片刻：“依你之见？”
“妾身可以继续核对王府与万通当的往来账目。”她取出拓印的纸片，“这是今早从万通当伙计那里买的，记载着潼关款项。虽然不全，但足以证明万通当与潼关贪墨有关。”
他接过纸片看了看：“你如何买到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她面不改色，“伙计说账本昨夜被盗，这是他们匆忙重记的副本。”
其实这是她今早根据记忆伪造的，真迹已藏好。既要帮胤禛拿到证据，又不能暴露自己夜探当铺的事。
胤禛将纸片收进袖中：“此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再插手。”
她应下，心里却另有打算。显影后的真账页还在她手中，这是扳倒年氏的关键。
三日后，十三爷来访。姜岁晚奉茶时，听见他们谈话。
“万通当昨夜走水，账房烧了个干净。”胤祥说，“幸好四哥早拿到证据。”
胤禛看向姜岁晚：“多亏她买到那份账目。”
胤祥笑道：“格格立了大功。年羹尧在潼关的爪牙已经招供，承认通过万通当洗钱。”
姜岁晚垂首：“妾身只是侥幸。”
她退出书房后，苏培盛跟出来。
“格格那日当的金簪，奴才帮您赎回来了。”他递上锦盒。
姜岁晚打开盒子，金簪旁还放着那张真账页。
“这是……”
苏培盛低声道：“四爷说，格格的心意他明白。但日后莫再冒险，王府不缺这点银子。”
她握紧锦盒。原来胤禛早知道她夜探万通当，连她藏账页的地方都一清二楚。
次日胤禛让她继续核对年氏的月例账目。她发现年氏每月都从万通当支取大笔银钱，用途不明。
“这些银子，怕是用来打点年大将军的旧部。”她指出异常。
胤禛扫了一眼：“记下便是。”
她默默记账，知道这场博弈远未结束。万通当虽毁，年氏党羽仍在。而她已经无法抽身，只能继续走下去。
窗外飘起细雨。胤禛临窗而立：“怕吗？”
她笔下不停：“怕就不会留到现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