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121师临时司令部的煤油灯把人影拉得老长。木桌上摊着南京外围防御图，红笔圈出的日军合围路线像两道绞索，一头缠在京沪铁路，一头绕着芜湖，正往南京收紧。吴剑平坐在主位，手指反复摩挲着地图边缘，没说话——刚才的会议开了半个钟头，关于“守”的任务，二团、三团抢着应下，可“掩护平民撤退”这桩苦差事，却没人主动开口。
屋里静得能听见外面的风声，陈砚站在地图旁，看着图上汤山、青龙山附近标注的十几个村落，忽然想起昨天王大爷送馒头时说的“俺们跟着你们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往前迈了一步，声音打破沉默：“师长，掩护平民撤退的任务，我带3团来做。”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目光都聚过来。二团团长李守业皱起眉：“陈团长，你疯了？3团刚补充新兵，还没磨合好，带着上千百姓，行军速度得慢一半，万一被日军追上，连带着百姓都得遭殃！”
“就是啊陈砚，”三团团长赵青山也劝，“让师部派辎重营去，你们3团还是跟我们一起守阵地，能多挡鬼子几天。”
陈砚摇了摇头，指着地图上的安全区标记：“辎重营没打过仗，遇到日军小股部队就慌了。3团现在有1200人，1000支中正式，每支配200发子弹，还有50箱手榴弹、3挺重机枪——足够护住百姓。再说，百姓信任的是3团，是跟着我们从汤山下来的，我不能把他们扔给别人。”
吴剑平抬起头，眼神里有欣慰也有顾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日军明天就会进攻汤山，你们得在日军眼皮子底下带百姓绕路，一旦暴露，就是腹背受敌。”
“我知道。”陈砚挺直腰板，从口袋里掏出个磨得发亮的子弹壳——是汤山百姓送的，上面刻着“守土”两个字，“但我更知道，咱们当兵的，不光要守阵地，更要守百姓。3团的弟兄们也都跟我说，要带着乡亲们一起走，没人怕。”
他顿了顿，又补充：“我已经让周明轩查了路线，从汤山往南京安全区，有一条樵夫走的小路，能避开日军的巡逻队；张铁柱带苗族弟兄探过，路上有三个隐蔽洞，能躲轰炸。我们分三路走，每路配300人，既能护百姓，又能互相接应。”
吴剑平看着陈砚坚定的样子，又扫了眼屋里的其他军官——李守业和赵青山虽然还皱着眉，却没再反对。他终于点了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调令：“师部给你补充100匹军马，拉粮食和药品；再调2000发重机枪弹、30箱压缩饼干——你得保证，不光要把百姓送到安全区，还要把3团的弟兄们尽量带回来。”
“请师长放心！”陈砚接过调令，指尖有些发颤，却握得很紧，“我带3团掩护百姓，您带主力守南京中华门，咱们合肥汇合！”
散会时，外面的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陈砚刚走出司令部，就见张铁柱和王锐等在门口——他们听说会议内容，特意来等消息。“团长，真让咱们带百姓走？”王锐手里还攥着后勤清单，眼里满是期待。
“嗯。”陈砚点头，把调令递给他，“你明天一早去师部领物资，军马用来拉粮食和老弱病残，压缩饼干分发给百姓，每人带三天的量；张铁柱，你带20个苗族弟兄，再去探一遍转移路线，标记出日军可能设卡的地方，尤其是小路的岔口，别走错了。”
张铁柱咧嘴一笑，拍了拍腰间的苗刀：“放心！俺们苗族弟兄认路准得很，就算闭着眼，也能把乡亲们带对路！”
旁边的周明轩也赶过来，手里拿着刚破译的电报：“团长，日军16师团明天拂晓会进攻汤山阵地，二团已经在北侧布防了，他们会佯攻吸引鬼子注意力，咱们明天中午趁乱带百姓出发。”
陈砚点点头，往3团驻地走。路上，士兵们已经在收拾东西了——有的在检查步枪，有的在帮百姓捆行李，还有的在教小孩怎么躲炮弹。王小二正把自己的干粮分给一个老太太，见陈砚过来，赶紧站直：“团长，俺跟您一起护乡亲们，俺不怕鬼子！”
陈砚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但记住，咱们的任务是护百姓，不是硬拼——遇到鬼子，先躲，躲不过再打，别让乡亲们受惊吓。”
回到驻地，陈砚趴在桌上画转移路线图，把张铁柱标记的隐蔽洞、小路岔口都标得清清楚楚。窗外，士兵们的说话声、百姓的咳嗽声、马蹄声混在一起，却一点不杂乱——每个人都知道，明天要走的路不好走，但没人慌，因为他们知道，要一起闯出生路。
天快亮时，王锐来汇报：“物资都领回来了，100匹军马，2000发重机枪弹，30箱压缩饼干，还有50床棉被，给老弱病残用。百姓也都收拾好了，王大爷帮着清点人数，一共523人，其中老人和小孩有120个。”
陈砚放下笔，走到门口。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远处汤山阵地传来了零星的枪声——二团的佯攻开始了。他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通讯兵说：“通知各营，中午准时出发，1营随张铁柱走左路，2营随王锐走右路，我带警卫连走中路，三路保持通讯，互相接应！”
通讯兵应着跑开，陈砚望着远处的百姓队伍——王大爷正帮着一个老太太把行李放到马背上，小孩们攥着子弹壳跟在士兵身后，士兵们背着新领到的中正式步枪，眼神坚定。他知道，这趟路注定凶险，但只要3团的弟兄们在，只要百姓们信任，他们就一定能带着乡亲们，从日军的合围圈里，闯一条生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