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9月15日清晨，蕴藻浜的河风裹着残留的硝烟，吹在人脸上又凉又呛。战壕里的积水结了层薄霜，踩上去咯吱作响，却挡不住阵地上的热闹——二十多个士兵围着那挺缴获的九二式重机枪，里三层外三层，眼里满是好奇与期待，像围观稀世珍宝。
赵铁柱光着膀子蹲在最前面，古铜色的后背还留着昨天战斗的疤痕，手里攥着块油污的破布，正小心翼翼地擦拭重机枪的枪管。可擦到枪机部位时，他的动作停住了——昨天缴获时还好好的，今天想试射，却发现枪机拉不动，无论怎么使劲，都只能拽到一半，卡在那里动弹不得。
“他娘的！咋回事？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卡了？”赵铁柱急得额头冒汗，伸手拍了拍枪身，像是想把故障拍走，可枪机依旧纹丝不动。旁边的吴老栓凑过来，伸手试了试，也摇着头说：“俺以前在绿营见过这玩意儿，没这么娇贵啊，是不是零件断在里面了？”
士兵们也跟着议论起来，有的说“是不是被鬼子做了手脚”，有的说“咱们不会用，白瞎了这么好的机枪”，还有的叹气“要是李老栓在就好了，他懂些机械，说不定能修好”。王小宝站在人群外，手里攥着李老栓的旧汉阳造，眼里满是失落——这挺重机枪是李老栓牺牲换来的，要是用不了，就太对不起他了。
“都让让，我来看看。”
陈砚的声音突然传来，士兵们连忙让出一条路。他刚从前沿查岗回来，腰间的“平安”子弹袋随着步伐轻轻晃荡，后背的伤口还没好利索，却顾不上疼，蹲到重机枪旁，接过赵铁柱手里的破布，仔细擦了擦枪机部位的油污。
“别硬拽，容易把零件弄断。”陈砚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工具——是之前从日军俘虏身上缴获的维修套装，有螺丝刀、扳手，还有几根细铁丝，一直没舍得用，今天正好派上用场。他先把重机枪的弹匣卸下，放在旁边的干净布上，又用螺丝刀轻轻拆开枪机外的护盖，露出里面复杂的零件。
阳光渐渐穿透晨雾，照在枪机内部，士兵们都屏住呼吸，盯着陈砚的动作，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见陈砚用细铁丝拨了拨里面的复进簧，又用扳手拧了拧枪机框上的螺丝，眉头微微皱起：“是枪机框松动了，复进簧也有点错位，昨天战斗太急，可能是搬运时震到了，不是大问题。”
“真能修好？”赵铁柱眼睛一亮，凑得更近了，鼻尖几乎碰到枪机，“俺还以为这玩意儿废了，要是能用，下次鬼子来，俺定要让他们尝尝厉害！”
“别急，得慢慢来。”陈砚说着，用扳手轻轻调整枪机框的位置——这活儿需要耐心，力道大了会拧花螺丝，力道小了又固定不住。他的手指很稳，虽然沾了油污，却精准地将螺丝拧到合适的松紧度，又用铁丝把错位的复进簧拨回原位，动作熟练得像修了几十年机械的老工匠。
士兵们看得入了迷，之前的议论声全没了，只剩下呼吸声和工具碰撞的轻响。王小宝挤到前面，小声问：“营长，您咋会修这玩意儿？俺以前只见过您指挥打仗，没见过您修枪。”
陈砚手上没停，笑着解释：“以前在贵州老家，帮村里修过农具，原理差不多，都是靠零件配合。这重机枪看着复杂，其实关键就是枪机和复进簧，只要找准故障，就好修。”他没提穿越前的机械知识——那是不能说的秘密，只能用“修农具”打掩护，却足够让士兵们信服。
调整好枪机框，陈砚又用破布蘸了点机油（是从日军弹药箱里找到的），仔细涂抹在复进簧和枪机接触的部位，润滑零件。然后他握住枪机柄，轻轻往后拽——“咔嗒”一声脆响，枪机顺畅地拉到了底，再往前推，也毫无阻碍，故障终于排除了。
“成了！”赵铁柱兴奋地喊起来，伸手就要去拉枪机，却被陈砚拦住：“别急，得先装回护盖，检查一遍，免得等下试射出问题。”他说着，将护盖装回原位，又试了几次枪机，确认顺畅后，才把弹匣装回去，对赵铁柱说：“可以试射了，找个安全的方向，别对着弟兄们。”
赵铁柱早就等不及了，抱着重机枪转向蕴藻浜对岸的空滩，深吸一口气，扣下扳机——“哒哒哒！”重机枪的怒吼瞬间响彻阵地，子弹像暴雨般扫向对岸的泥地，溅起一片尘土。连续打了三十发，枪机都没再卡壳，声音清脆有力，比他们的捷克式轻机枪还过瘾。
“中了！真能用了！”士兵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围着重机枪又蹦又跳，王小宝更是激动地喊：“李叔！您看！机枪修好了！咱们能替您报仇了！”
陈砚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油污，心里也松了口气。他看着士兵们兴奋的样子，又看了看那挺重机枪，对赵铁柱说：“这机枪以后就交给你负责，每天都要检查枪机和复进簧，别让油污堵住，也别磕碰，这玩意儿是咱们的宝贝，能杀不少鬼子。”
“俺记住了！”赵铁柱用力点头，伸手摸了摸重机枪的枪管，像是在跟老伙计约定，“俺每天都擦，保证它随时能打，绝不让它再出故障！”
吴老栓走过来，拍了拍陈砚的肩膀，眼里满是佩服：“营长，俺以前只知道您会指挥打仗，没想到您还会修机枪，真是啥都会！俺们跟着您，没选错！”
“就是！营长太厉害了！”士兵们也跟着附和，有的说“以后有故障就找营长”，有的说“咱们有了这重机枪，鬼子再来，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还有的催着赵铁柱再试射几发，过过瘾。
林晚这时提着个布包走过来，里面装着热水和干净的纱布。她看到陈砚手上的油污，又看了看旁边的重机枪，笑着说：“刚从医疗棚过来，就听到机枪响，还以为又有战斗，原来是你把它修好了。快擦擦手，手上有油污，别碰到伤口。”
陈砚接过纱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污，又喝了口热水，心里暖暖的。“多亏了这把小工具，不然还真修不好。”他说着，指了指旁边的维修套装，“以后咱们得多学些维修技巧，不能光会用，不会修，战场上没人帮咱们，只能靠自己。”
林晚点点头，从布包里拿出几个干净的药棉：“我给你换下药吧，你后背的伤口又渗血了，刚才修机枪太用力，别感染了。”她说着，走到陈砚身后，轻轻解开他的军装，露出里面的纱布——果然又红了一片，是刚才弯腰修枪时扯到了伤口。
士兵们都安静下来，看着林晚给陈砚换药，眼里满是感激。王小宝小声对吴老栓说：“俺觉得营长和林护士真好，一个帮咱们修机枪，一个帮咱们治伤，有他们在，咱们肯定能打赢鬼子。”
吴老栓笑着点头：“是啊，咱们能有这样的营长和护士，是福气，得好好打鬼子，别辜负他们。”
换好药，陈砚穿上军装，对士兵们说：“赵铁柱，你挑几个心灵手巧的弟兄，我教你们怎么拆修这挺重机枪，以后再出故障，你们自己就能修，不用等我。王锐，你去清点一下缴获的子弹，给这挺机枪留够弹药，剩下的分给各连，保证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子弹。”
“俺这就去！”赵铁柱和王锐齐声应道，转身去安排。士兵们也跟着忙活起来，有的跟着赵铁柱学修机枪，有的帮着王锐清点弹药，还有的去加固战壕，阵地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再也没有之前的失落。
阳光升得越来越高，照在重机枪上，泛着冷硬的光，也照在士兵们的脸上，映着他们眼里的希望。陈砚站在土坡上，望着眼前的景象，腰间的“平安”子弹袋轻轻晃动——这挺修好的重机枪，不仅是一件武器，更是一根凝聚军心的纽带，让士兵们看到了战胜鬼子的希望，也让这支疲惫的黔军部队，更有底气面对接下来的血战。
他知道，这只是修复了一挺机枪，后面还有更多的困难在等着他们，比如弹药不足、伤员增多，还有日军可能发起的更大规模进攻。但只要弟兄们还在，只要这挺重机枪还在，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守不住的阵地。
“营长，俺们学会拆枪机了！”赵铁柱的声音传来，他正带着几个士兵拆解重机枪的枪机，动作虽然生涩，却很认真。陈砚笑着点头，心里踏实了不少——这支队伍，正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慢慢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