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五年夏,刘备率领着常山郡精心挑选出的五千余精锐——两千骑兵,三千余步兵,告别了治理经年、已初显繁荣的常山国,踏上了前往幽州的征途。旌旗招展,甲胄鲜明,队伍中关羽、张飞、赵云、简雍等文武簇拥,处处透着一股百战之余的凛然之气与昂扬斗志。
队伍并未直接进入幽州腹地,而是先绕道涿郡。刘备首先前往涿郡郡治涿县,拜会太守郭允。双方会谈无非是官场礼节,刘备简要说明了奉调幽州平叛之事,郭允则表示会尽力保障后勤通道。
辞别郭允,刘备并未在涿县多留,而是轻骑简从,直奔楼桑村。刘元起与刘德然早已得到消息,在村口等候。见到刘备安然归来,虽知他又将奔赴险地,但能短暂相聚,已是莫大安慰。
在家中,刘备与刘元起、刘德然和甘棠进行了一次深谈。他将这些年来暗中积存下的一部分金银、粮草,秘密藏于老宅地窖等隐蔽之处。
“叔父,路叔,阿甘,”刘备神色凝重,“此次北上平叛,形势复杂,战事难料。这些钱粮,乃我等日后根基之所系,万不可有失。我已留下刘福及百名忠诚可靠的亲兵,由孙瘸子统领,刘晟与刘承为辅,驻守村中,明为护卫乡梓,实则为看守此库,并护卫你二人安全。若非我亲至或持有我信物,绝不可动用分毫!”
刘元起深知乱世之中这些物资的重要性,郑重应下。甘棠虽不舍,却深明大义,只是柔声叮嘱夫君万事小心。
短暂相聚后,刘备忍痛告别亲人,并嘱咐陆毅、徐昊等义子义女在家照顾好义母,不可忘却武艺锻炼与知识学习。
刘备率军继续北上,正式进入幽州地界。一路行来,越往北,气氛越是紧张。时见废弃的村落、荒芜的田地,偶尔还能遇到小股溃兵或逃难的百姓,诉说着叛军和乌桓骑兵的凶残。
根据情报,当前幽州的局势泾渭分明:幽州牧刘虞将治所设在了西南方的广阳郡蓟县,正在那里集结官军,安抚流民,试图稳定局势。而叛军首领张纯、张举则与乌桓大人丘力居勾结,盘踞在东北方的辽西郡肥如县,拥众十数万,势力庞大。
两者之间,广袤的右北平郡、渔阳郡等地,则成为了双方反复争夺、激烈拉锯的主战场,民生凋敝,几成焦土。刘备被任命为右北平太守,但此刻郡治尚在叛军威胁之下,根本无法赴任。
因此,刘备直奔广阳蓟县,前往州牧刘虞帐下听令。
这一日,大军终于抵达蓟县城外。但见城池坚固,守备森严,城外军营连绵,旌旗林立,显示出刘虞正在积极备战。通报之后,很快便有军吏引刘备入城,前往州牧府衙。
州牧府大堂之上,一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目光温润却透着坚毅的老者端坐主位,身着州牧官服,气度雍容,正是宗室名臣、幽州牧刘虞。其下两侧,文武官员分立。
刘备上前,依礼参拜:“末将刘备,奉旨迁任右北平太守,率部前来,听候州牧调遣!”
刘虞仔细打量着堂下的刘备,只见其虽风尘仆仆,却英气内敛,举止沉稳,身后关、张、赵等将皆威风凛凛,不由暗自点头,果然名不虚传。他温和笑道:“玄德不必多礼!久闻玄德之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幽州之幸,国家之福!快快请起!”
就在这时,武将队列中一人忽然出声,语气带着惊喜:“玄德?可是玄德师弟?!”
刘备闻声望去,只见一员将领越众而出。此人身高臂长,面容俊朗,虽经风霜,仍可见年轻时的英挺,身着铠甲,腰佩双刃,顾盼间自有鹰视狼顾之姿,正是多年不见的同门师兄——公孙瓒公孙伯圭!
“伯圭师兄!”刘备也是又惊又喜,连忙上前相见。
公孙瓒多年在边塞与鲜卑、乌桓作战,其麾下的“幽州铁骑”更是名震塞外。刘虞到任后,极为看重其军事才能,本欲表奏其为辽东太守,但因辽东郡治尚在叛军或胡人手中,故暂且将其留在身边听用,委以军事重任。
两人执手相看,皆是感慨万千。当年同在卢植门下求学的青涩时光恍如昨日,如今却都已是一方重将,在这北疆危城重逢,即将并肩作战。
刘虞见状笑道:“原来伯圭与玄德竟是同门师兄弟!真是太好了!如此更应同心协力,共破国贼!”
叙礼已毕,言归正传。刘虞召集核心人员,商议平叛之策。
刘虞首先表明态度:“张纯、张举,国贼也,勾结外虏,荼毒生灵,必讨之。然乌桓诸部,亦有其苦衷,多为朝廷边吏欺压、物资匮乏所致,方为张纯等人所诱。老夫之意,剿抚并重,当以大军威慑叛军主力,同时遣使安抚乌桓各部,许以恩义,赐以钱粮,使其离心,则叛军之势可瓦解大半。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他的策略偏向怀柔,旨在分化瓦解,减少杀戮。
公孙瓒闻言,立刻表示反对:“明公此言,瓒不敢苟同!乌桓胡虏,畏威而不怀德!多年来,彼等时叛时降,劫掠成性,岂是区区钱粮恩义所能感化?唯有以雷霆之势,尽锐出击,将其与叛军一同碾碎,方能永绝后患!我幽州铁骑,愿为前锋!” 他是典型的强硬主战派,信奉武力解决。
两人意见相左,堂上气氛一时有些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刚刚抵达的刘备。
刘备略一沉吟,从容开口:“明公怀仁,欲救生灵于涂炭;公孙将军刚烈,欲振国威于塞外,皆乃为国为民之论,备深以为然。”
他先肯定了双方的良好初衷,然后话锋一转:“然则,叛军情势,确有特殊之处。张纯、张举选择屯兵肥如,此地背靠燕山,面临滦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更关键者,其毗邻辽西乌桓大人丘力居之势力范围,进可南下劫掠幽冀,退可获乌桓支援,实乃精心选择之巢穴。”
他走到堂侧悬挂的舆图前,手指点向肥如:“故单纯力攻,叛军可凭险据守,兼得乌桓之援,恐迁延日久,伤亡必重。单纯招抚,然叛首罪孽深重,自知不容于国法,必难真心归降,乌桓亦可能视我软弱,索求无度。”
“因此,备以为,当行‘边打边谈,以打促谈,分化瓦解’之策!”刘备声音清晰,提出自己的方略,“其一,集中精锐,尤其是公孙将军麾下幽州铁骑与备所部,寻机对叛军主力进行几次坚决的歼灭性打击,务必打出官军威风,震慑乌桓,使其知我兵锋之利,不敢轻易助贼,此乃‘以打促谈’之基。”
“其二,明公可同时遣能言善辩之士,携带金帛,秘密联络乌桓各部中非丘力居嫡系之首领,晓以利害,许以厚利,使其与丘力居、张纯等离心离德,甚至阵前倒戈。对丘力居,亦可接触,示之以威,诱之以利,纵其不降,亦可乱其心神。”
“其三,对叛军内部,亦可散布谣言,悬赏缉拿张纯、张举,许其部下改过自新之机,从内部分化之。”
“如此三管齐下,叛军外援可断,内部生疑,军心必乱。届时我再以大军压境,或可逼其内讧,或可迫其决战于野,则胜负可定矣!”
刘备这一番分析,既有对地理形势的准确把握,又有对敌我心理的深刻洞察,策略刚柔并济,虚实相生,既考虑了刘虞的怀柔理念,又发挥了公孙瓒的武力优势,可谓面面俱到。
刘虞听罢,抚须沉思片刻,眼中露出赞赏之色:“玄德洞若观火,思虑周详!此策深合兵法‘不战而屈人之兵’之上略,又能兼顾实际,甚好!甚好!”
公孙瓒虽然主战,但也并非一味莽夫,觉得刘备之策既给了自己大打出手的机会,又能有效降低最终攻坚的难度,也点头表示认可:“玄德之策,确实比瓒一味蛮干要高明。便依此计,先需寻个机会,狠狠揍那丘力居和张纯一顿,打出个样子来给他们看!”
见两位最重要的将领意见达成一致,刘虞心中大定,当即拍板:“既如此,便依玄德之策!伯圭,玄德,你二人远来辛苦,暂且于城外扎营,休整兵马,熟悉地形敌情。老夫即刻遴选使者,准备财物,暗中行事。一俟时机成熟,便依计行事!”
“末将领命!”刘备与公孙瓒齐声应道。
刘虞遂命亲兵引刘备等人出城,安排合适的驻扎之地。刘备与公孙瓒并肩走出州牧府,两人相视一笑,多年同门之谊与今日并肩作战之志交融在一起。
“玄德,多年不见,你用兵之能,远胜当年矣!”公孙瓒感慨道。
“师兄过誉了,小弟还需多多向师兄请教这骑兵奔袭之法呢!”刘备谦逊回应。
蓟县城外,两支精锐的军队安营扎寨,旌旗相望。一支是以白马义从为标志、纵横塞北的幽州铁骑;另一支是历经黄巾、黑山战火淬炼、带着常山风尘的刘备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