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幽之境，楚寒镜的话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万钧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未能平息。
韩菱纱的愤懑、慕容紫英的迷茫、柳梦璃的哀伤，交织在这片静谧的空间里。
唯有云天河那纯粹直接的话语，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试图驱散众人心头的阴霾。
沈浪的目光扫过众人，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却并未再多加评点。
有些关隘，需自行勘破；有些道路，需自己选择。
他转向眼神中重新燃起希冀与敬畏的楚寒镜，淡然道：“继续。”
楚寒镜定了定神，收敛起因回忆上古秘辛而激荡的心绪。
她略一沉吟，梳理着千年岁月中听闻的碎片讯息，缓缓开口：
“前辈既然问及，寒镜便将从这月幽之境流转的天地灵气中捕捉到的、以及过往一些误入此地的精魂片段中所知的讯息，告知诸位。”
“如今魔界，势力纷繁，强者为尊。
其中公认至强者，乃是一位自称魔尊重楼的存在。”
提及这个名字，楚寒镜的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
“重楼……”慕容紫英低声重复，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天然的压迫感。
“此魔实力滔天，据说已存活了无比漫长的岁月。”
楚寒镜继续道，“他最为人称道，也最令神界忌惮的，便是其对空间之力的掌控，已臻化境。
据闻他可凭心意撕裂虚空，穿梭六界，往来无阻，六界壁垒对他而言，形同虚设。”
“穿梭六界？！”
韩菱纱倒吸一口凉气，“那……那他岂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以这么说。”
楚寒镜颔首，“按血脉渊源与力量传承而论，他体内流淌着最为精纯强大的神农血脉，若论辈分，或许可算作是神农大神直系后裔中的……孙辈。”
神农的孙辈！
众人心中再震。这意味着重楼不仅力量强大，其出身在魔界亦是尊贵无比，堪称魔中之尊。
“不过，”
楚寒镜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警示，“神界统治亘古，底蕴深不可测，自然也拥有能与魔尊重楼匹敌的强者。
天帝伏羲座下，亦有修为通天之战神与上古神族，维系着神魔两界某种程度上的平衡。只是具体为何人，寒镜便不得而知了。”
她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信息：“至于寻常生灵，若想往来神、魔、人三界，则必须通过一处名为‘神魔之井’的特殊通道。
此井乃是上古时期三界能量交汇冲击所形成的奇异节点，内里空间紊乱，危机四伏，非有大法力或特殊机缘者，难以穿越，更遑论在其中找到正确的路径。”
神魔之井！
这是一个在修仙界也流传甚广，却鲜有人知其详情的名字，此刻被楚寒镜证实存在。
听闻此言，慕容紫英眉头皱得更紧。
琼华派历代先辈所求的飞升，便是要突破界限，抵达神界。而这神魔之井，听起来便是横亘在凡人与天神之间的一道巨大天堑。
韩菱纱亦是心头发沉，通往神界的路如此艰难，她寻求长生之法，破解家族诅咒的希望，似乎又渺茫了几分。
就在众人因这神魔之秘与通天之难而心生沉重之际，一直静立旁观的沈浪，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沈浪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目光仿佛穿透了这月幽之境的壁垒，投向了无尽遥远的虚空。
他看向楚寒镜，语气悠然：
“空间之力？穿梭六界？其他人需借神魔之井？”
他每问一句，脸上的笑意便深了一分，那并非嘲讽，而是一种站在更高处，俯瞰下方道路的从容。
“楚寒镜，你既知晓空间之妙，那你看看，吾这般……可行否？”
话音未落，也不见沈浪有任何掐诀念咒、引动天地灵气的迹象，他只是随意地抬起右手，对着身旁的空处，轻轻一划——
“嗤啦！”
一声轻响！
在云天河、韩菱纱、柳梦璃、慕容紫英乃至楚寒镜姐妹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沈浪手划过的虚空，就像一幅无比坚韧的绸缎，被一只无形巨手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并非幻影，而是真真切切的空间裂缝！
裂缝边缘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扭曲的混沌色泽，内里是深不见底的幽暗，隐隐有毁灭性的气息透出，令人神魂战栗。
下一刻，沈浪青袍微漾，一步迈出，身形便已没入那空间裂缝之中，消失不见。
“前……前辈！”
“大叔！”
几人惊呼出声，眼前的一幕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直接撕裂空间？这是何等神通？！
就连那传说中的魔尊重楼，穿梭六界恐怕也需要运转魔力吧？
何曾听闻有人能如此轻描淡写，如同推开一扇寻常门户般，信手划开空间？！
月幽之境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那缓缓蠕动的空间裂缝，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然而，这寂静仅仅持续了一瞬。
几乎就在沈浪身影消失的下一个刹那，就在那道空间裂缝尚未完全弥合之际，众人身旁另一处的空间，如同水波般微微一荡。
青衫落拓，沈浪的身影已然重新出现，负手而立，气息平稳，仿佛从未移动过一般。
而他的手中，竟多出了两件物事——左手拈着一片仿佛由纯净光芒凝聚、散发着淡淡神圣气息的奇异羽毛；右手则托着一块不断滴落着暗红色、仿佛拥有生命般蠕动的诡异泥土。
那羽毛上的气息，让慕容紫英感到一丝熟悉而又遥远的威压，竟隐隐与琼华派供奉的某位上古神只雕像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而那块暗红泥土，则散发着精纯无比、却又狂暴炽烈的魔气，远超他们以往见过的任何妖邪！
沈浪随手将羽毛与泥土抛出，这两件来自不同世界的物事，在脱离他手掌的瞬间，便如同幻影般消散于无形，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尚未从极致震撼中回过神来的楚寒镜，淡然问道：“如何？”
楚寒镜娇躯剧震，嘴唇哆嗦着，看向沈浪的眼神，如同仰望开天辟地的造物主一般，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与震撼。
她声音颤抖，几乎无法成言：“您……您刚才……那是……神界……和……魔界……的气息？！瞬息往返？！这……这怎么可能？！”
云天河使劲揉了揉眼睛，张大了嘴巴，半天才蹦出一句：“大、大叔……你……你刚才是不是……咻的一下不见了，又咻的一下回来了？比御剑……快多了！”
韩菱纱捂住了嘴，美眸中尽是骇然与难以置信。
慕容紫英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他自幼苦修的剑道、追求的仙法，在这等直接撕裂虚空、瞬息跨越界域的大神通面前，显得何等渺小与可笑！
他声音干涩，带着前所未有的谦卑与求知欲，躬身行礼，几乎一字一顿地问道：“沈……沈前辈……此等……此等神通……究竟……是何法门？晚辈……闻所未闻！”
沈浪目光扫过眼前这些心神遭受巨大冲击的年轻人。
缓缓开口：
“天地为笼，时空为锁。众生皆在其中挣扎求存，或循前人之路，或借外物之利。”
“然武道之极，不假外求，唯信自身。”
“一念通则万法通，力之极尽，便可——”
他微微一顿，吐出了四个石破天惊的字：
“破碎虚空。”
“破碎……虚空……”
慕容紫英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砸在他的道心之上。他隐隐感觉到，这并非一种简单的法术或神通，而是一种……境界！
一种完全超脱于此界现行修炼体系的、直指本源的无上境界！
韩菱纱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借神魔之井，不靠飞升敕令，仅凭自身之力，便可打破空间束缚，纵横六界！
这条道路，何其霸道，何其自由！这不正是她内心深处，对抗那无情天命、寻求真正超脱所渴望的力量吗？
柳梦璃亦是心旌摇曳，她看着沈浪，仿佛看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充满无限可能的道路。
云天河虽然不太明白“破碎虚空”具体是什么意思，但他听懂了“自己的力量”、“打破束缚”，这让他觉得非常带劲，用力点头：“嗯！靠自己！最厉害！”
沈浪看着众人各异的神情，知道今日这番展示与点拨，已在他们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至于这颗种子未来会长成何种模样，是沿着旧路挣扎，还是破土而出追寻新的方向，便要看他们各自的缘法与选择了。
他不再多言，转身望向眼神复杂、充满期盼与忐忑的楚寒镜。
“汝之所知，吾已尽晓。现在，便履行约定。”
话音落下，沈浪并指如剑，指尖并无耀眼华光，只有一抹仿佛蕴藏着天地至理的混沌色泽，对着楚寒镜与那棵月光梭罗树，虚虚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