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可那双露在黑纱外的眼睛里，却没有半分慌乱，只有一种被猎物反咬一口的冰冷。
她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翻，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便已滑入掌心。
身形一动，便要破窗而出。
“放箭！”
忠叔的声音，冷得像冰。
“嗖嗖嗖——”
早已埋伏在屋顶的弓箭手，同时放弦。
数十支羽箭，带着破空的厉啸，封死了她所有可能逃离的路线。
黑衣人身形急转，手中短刃舞成一团银光，将射向要害的几支箭矢尽数磕飞。
可箭雨太过密集。
一支利箭，还是擦着她的手臂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她闷哼一声，退回了屋中。
外面，是天罗地网。
屋里，是瓮中之鳖。
她被彻底包围了。
忠叔一步步，缓缓地，走上前。
他身后跟着的家丁，也举着火把，将包围圈又缩小了一圈。
火光跳跃着，映着每个人脸上紧张又凶狠的神情。
“阁下究竟是何人？”
忠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为何要对我家老爷，下此毒手？”
黑衣人没有回答。
她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短刃，背靠着墙壁，一双眼睛，如同蓄势待发的野兽，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每一个人，寻找着那万分之一的破绽。
僵持。
死一样的僵持。
空气里，只剩下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与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火光跳跃，将忠叔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映得明暗不定。
他身后的家丁，并非寻常府邸里养着的闲人。
他们站立的方位，彼此间的距离，看似随意，却隐隐暗合某种军中阵法，将所有生路都堵得严严实实。
黑衣人握着短刃的手，稳定如初。
可她的心，却早已沉到了谷底。
这些人，并非寻常家丁侍卫，看着阵势，应当是些擅长行军布阵的百战老兵。
只凭武艺，今夜只怕很难脱身。
心念电转间便做好决定。
她的另一只手，悄然探入怀中，触碰到了一张温润的符纸。
一抹浓重的不舍，在她那双冰冷的眸子里，一闪而过。
这保命的东西，用了就没了。
可事已至此，再无选择。
东西没了，虽然肉疼，总比命丢了好。
她忽然站直了身子。
这个动作，让周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手中的兵刃握得更紧。
袖袍一挥。
那张符纸被一股巧劲甩出，不带半分风声，轻飘飘地，飞向院落中央。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
“轰——”
符纸在半空中，骤然爆开。
一团刺目欲盲的火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吞噬了整个小院。
火光中，似乎有无数细碎的金色符文在闪烁，爆裂，带着一股灼人的，令人心神巨震的气息。
“啊！”
“我的眼睛！”
围困的家丁侍卫，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不经意间，被那强光刺得双目剧痛，泪流不止，纷纷惨叫着闭上了眼，阵型瞬间大乱。
就是现在。
黑衣人动了。
她的身影如同一道鬼魅，趁着那刺眼的火光尚未消散，已然冲出屋外。
脚尖在廊柱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一只夜枭，腾空而起。
屋顶的青瓦，在她脚下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她却毫不停留，身形在连绵的屋脊上不断借力，几个起落间，已然来到了数丈之外的围墙边。
高墙在望。
胜利在即。
可那些军士家丁，不愧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兵。
短暂的慌乱过后，他们甚至来不及睁开刺痛的双眼，便凭借着那敏锐的听觉与直觉，捕捉到了贼人逃窜的方向。
“放箭！”
忠叔强忍着双目的刺痛，发出一声怒吼。
“嗖！嗖嗖嗖——”
早已埋伏在各处的弓箭手，几乎是凭借本能，朝着那破空声传来的方向，拉满了弓弦。
数十支羽箭，组成一张疏而不漏的死亡之网，瞬间笼罩了那道即将越过墙头的身影。
墙后，只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的娇哼。
一切，重归寂静。
忠叔不顾眼部刺痛，带着人冲出府门，只见围墙下的青石板上，赫然印着一小摊暗红色的血迹。
血珠，顺着巷子的阴影，滴滴答答地，向前延伸。
“追！”
众人循着血迹，一路追出数百步。
可在一个分岔路口，那血迹，却凭空消失了。
仿佛那受伤的黑衣人，就此化作青烟，融入了这无边的夜色里。
……
黑衣人早已封住了自己身上几处大穴，强行将涌出的鲜血暂时止住。
若非如此，带着这一路的血迹，她今夜断无可能逃掉。
背部中了一箭。
那箭矢入肉极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脸上蒙着的黑纱，早已被她忍不住咳出的鲜血，染上了一片黏腻的暗红。
她强忍着那股几乎要将她撕碎的疼痛，凭着最后一丝气力，终于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城南一处废弃的破庙里。
这里，是她的落脚处。
一进门，她便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
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几粒止血的药丸，看也不看，便尽数吞了下去。
药力化开，稍稍缓解了那股钻心的疼痛。
可背后的箭，才是最致命的。
那位置太过刁钻，她反手去够，指尖却只能勉强触碰到冰冷的箭羽。
稍一用力拉扯。
“嘶……”
刚刚止住的伤口，被再次扯动，温热的鲜血，瞬间浸透了她背后的衣衫。
一股强烈的晕眩感，猛地冲上头顶。
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变得模糊。
破庙里那尊缺了半边脸的神像，在她的视野里，化作了无数扭曲的重影。
她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
她恍惚看见。
一个身穿道袍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庙门口。
那人逆着外面微弱的天光，看不清面容。
只觉得他周身的气息，清冷如月，与这破庙里的血腥与腐朽，格格不入。
他正一步步地，朝着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