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净土之内，那枚被篡改了核心逻辑的黑色晶体，缓缓恢复了平静。
雷电影扶着八重神子，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那是精神力过度消耗的后遗症。
『神子，你还好吗？』雷电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 ?的关切。
『还好，死不了。』八重神子摆了摆手，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自己站稳，『只是没想到，那东西居然还能截获到那样的『画面』。冰之女皇……巴纳巴斯，她比我想象中走得更远，也更疯狂。』
雷电影沉默着，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段短暂却冲击力极强的影像。冰之女皇站在纳塔的火山口，手中握着一枚不属于七神体系的『神之心』。
『那枚神之心，』雷电影缓缓开口，『它的力量充满了混乱与原始的质感，与我们从天空岛获得的力量截然不同。』
『何止是不同。』八重神子走到那株因她们情感交融而生的绯樱树下，伸手触摸着虚幻的树干，『影，你有没有想过，在天空岛降临，制定『七』这个规则之前，提瓦特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存在着另一套完全不同的力量体系？一个被抹除的旧世界。』
雷电影的身体僵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冰皇手中的，是来自旧世界的遗物？』
『很有可能。』八重神子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她反抗天理，却又在收集神之心。这本身就很矛盾。但如果她的目的不是单纯的破坏，而是『取代』呢？她要集齐天空岛赐予的七种权能，再融合旧世界的力量。她不是要砸烂这个棋盘，她是要成为新的执棋者。』
这个推论让雷电影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她……疯了。』
『是啊，疯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八重神子转过身，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但对我们来说，一个疯狂的敌人，有时候比一个理智的敌人更好对付。因为疯子，往往更自信，更容易被表象所蒙蔽。』
『神子，你的意思是……』
『计划要改一改了。』八重神子走到雷电影面前，紫色的眼眸里闪动着算计的光芒，『我们原本的剧本，是『鸣神的衰落』，目的是为了从天理的视线中消失，做个缩头乌龟。但现在看来，只做缩头乌龟是不够的。因为地上，还有一头饥饿的北地之狼，正盯着我们这块看似肥美的肉。』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雷电影的胸口。
『所以，我们的新剧本，叫『鸣神的投诚』。』
『投诚？！』雷电影的声音陡然拔高，『八重神子！你让我向愚人众投诚？向那个夺走我挚友神之心的冰皇投诚？』
『嘘——小声点，我的将军大人。』八重神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意不减，『不是真的投诚，是『伪装』投诚。你想想，一个力量衰退，内忧外患，被天理所厌弃的旧神，为了自保，寻求新的、强大的力量庇护，这不是很合理吗？』
雷电影紧皱眉头，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抗拒显而易见。
『影，你听我说。』八重神子的语气变得柔和，循循善诱，『我们现在对冰皇的计划一无所知，对那枚旧世界的神之心也一无所知。我们就像是站在暗处，看着她在明处表演，什么都做不了。但如果我们假装要加入她，成为她的『盟友』，我们就有机会靠近她，看清楚她手里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这太危险了。』雷电影摇头，『愚人众的渗透无孔不入，一旦让他们觉得稻妻有机可乘，他们会把这里啃食得一干二净。我不能拿我的人民冒这个险。』
『谁说要让他们真的啃了？』八重神子轻笑一声，『我们要做的，是把一块涂了剧毒的肉，送到他们嘴边。他们以为自己咬下的是肥肉，实际上吞下的是能让他们肠穿肚烂的钩子。』
她看着雷电影依然犹豫的眼神，继续说道：『影，你还不明白吗？现在的稻妻，在那些野心家的眼里，本就是一块肥肉。你以为你维持的永恒能吓住他们？不，那只会让他们觉得，这头沉睡的狮子，已经老得掉光了牙。我们与其被动地等待他们来试探，不如主动掀开帐篷，邀请他们进来，然后……关门打狗。』
『……』雷电影的呼吸有些急促，八重神子描绘的蓝图太过疯狂，也太过……诱人。
『我们需要一场危机。』八重神子见她有所松动，立刻趁热打铁，『一场可控的危机，一场能让所有人都看到『雷电将军确实不行了』的危机。这场危机，还要能顺理成章地，让愚人众插手进来，扮演一个『拯救者』的角色。』
『你想怎么做？』雷电影终于开口问道。
八重神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勘定奉行。柊家的那群蠢货，和愚人众之间的走私贸易，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我们就从这里下手。』她的语速开始加快，一个完整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我们要导演一出戏，勘定奉行的高层，因为贪腐和愚人众的商人起了冲突，一批『极其重要』的物资在运输途中被劫了。』
『然后呢？』
『然后，你，我们伟大的雷电将军，会因为『力量衰退』，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无法追回物资。整个稻妻的舆论都会因此哗然，三奉行的威信会降到冰点。就在这个时候，愚人众的外交官会站出来，以『调停者』的身份，『帮助』我们追回物资，顺便……揪出勘定奉行里的『害群之马』。』
雷电影的眼神变了。她明白了八重神子的意图。
『借愚人众的手，清洗勘定奉行？同时，向外界，尤其是向至冬国，释放一个『稻妻的统治已经开始腐朽，神明无力掌控局面』的信号。』
『宾果！』八重神子打了个响指，『这样一来，冰皇就会觉得，我们稻妻，正是她计划中那颗最完美的棋子。一个拥有神明之躯，却失去了力量和威信的空壳。她会主动向我们伸出橄榄枝，而我们，就可以顺着这根橄榄枝，爬进她的秘密花园里，看看里面到底种了些什么。』
『这个计划……需要一个完美的执行者。』雷电影指出了关键，『三奉行同气连枝，我们动勘定奉行，天领奉行不会坐视不管。而且，要让这场戏演得天衣无缝，我们需要一个能调动全局，并且绝对可靠的『内应』。』
『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绝佳的人选。』八重神子神秘地一笑。
『谁？』
『社奉行，神里家的那位家主，神里绫人。』
……
夜色下的神里屋敷，静谧得能听见露水从竹叶上滑落的声音。
社奉行神里绫人，刚刚处理完一天的公务，正准备就寝，终末番的忍者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家主大人，鸣神大社的宫司大人求见。』
神里绫人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他那双与妹妹相似的蓝紫色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请她到茶室。』
『是。』忍者再次消失。
神里绫人放下茶杯，整理了一下衣襟，缓步走向茶室。他知道，八重神子在这个时间点到访，绝不是为了叙旧那么简单。
茶室内，八重神子已经安然落座，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墙上的挂画。
『深夜叨扰，还望绫人大人不要见怪。』见到神里绫人进来，八重神子微笑着说道。
『宫司大人言重了。』神里绫人回以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在她对面坐下，亲自为她斟上一杯茶，『不知宫司大人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八重神子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只是最近稻妻城里有些不太平，我这个做宫司的，心里有些担忧，想找绫人大人聊一聊。』
『哦？』神里绫人眉毛微挑，『宫司大人指的是甚兵卫的『故事』，还是天领奉行最近的大清洗？』
『都有。』八重神子放下茶杯，直视着他的眼睛，『绫人大人，你觉得，如今的稻妻，病了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过突然和尖锐。
神里绫人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却深邃了几分。
『宫司大人何出此言？将军大人威光普照，稻妻海晏河清，何来病之一说？』他打起了官腔。
『呵呵……』八重神子笑了，那笑声在安静的茶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绫人大人，你我都是聪明人，就没必要说这些场面话了。勘定奉行与愚人众勾结，天领奉行内部出了影山那样的蛀虫，海只岛的反抗军蠢蠢欲动。这难道不是病吗？而且病得不轻。』
神里绫人沉默了。
『将军大人她……』八重神子叹了口气，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为了追求永恒，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看过这个世界了。她以为的固若金汤，其实早已是千疮百孔。』
『宫司大人慎言。』神里绫人的语气重了一些。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八重神子身体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绫人大人，你甘心吗？你神里家世世代代为稻妻鞠躬尽瘁，如今却要看着这个国家，被一群蠢货和贪官，从内部一点点蛀空？』
神里绫人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没有回答。
『我想和绫人大人做一笔交易。』八重神子终于抛出了自己的目的。
『交易？』神里绫人呷了一口茶，『宫司大人说笑了。我社奉行掌管祭祀与文娱，可没什么能和鸣神大社交易的。』
『不，你有。』八重神子的眼神变得锐利，『你有我需要的智慧，和一颗……不甘于现状的心。』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清洗三奉行。』
神里绫人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他抬起头，脸上第一次没有了笑容。
『宫司大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清洗三奉行？这是要动摇国本！』
『不破不立。』八重神子迎着他的目光，寸步不让，『与其让它慢慢腐烂，不如我亲手给它刮骨疗毒！』
『你凭什么？』神里绫人问道，『就凭你鸣神大社？还是凭……将军大人的授意？』
『就凭，将军大人已经『病』了。』八重神子缓缓说出这句话。
神里绫人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你……』
『将军大人在对抗诅咒时，损耗了太多力量。』八重神子开始编织她的谎言，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说服力，『如今的她，已经没有余力去处理这些盘根错节的内部问题了。所以，她把这件事，交给了我。』
她看着神里绫人，『而我，需要一个盟友。一个在三奉行内部，能与我里应外合的盟友。神里绫人，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茶室里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神里绫人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八重神子的话里，有太多可以推敲的地方。将军衰弱？这消息若是真的，那稻妻的天，恐怕真的要变了。
而这，对他，对神里家来说，是危机，更是……机会。
一个重塑三奉行权力格局，让社奉行真正凌驾于天领和勘定之上的机会。
『我需要知道你的具体计划。』许久，神里绫人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八重神子笑了。她知道，鱼儿上钩了。
她将自己那个关于『勘定奉行与愚人众冲突』的剧本，和盘托出，当然，隐去了关于天理、冰皇和伪装投诚的核心目的。在她口中，这只是一场旨在『敲山震虎』，『清除内奸』，『重塑威严』的内部清洗行动。
神里绫人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听完之后，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宫司大人，你如何保证，引狼入室之后，还能请狼出去？愚人众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八重神子自信地说道，『但这就不是我们这次交易的内容了。绫人大人，你只需要回答我，这笔交易，你做，还是不做？』
神里绫人看着她，看了很久。
他忽然笑了。
『宫司大人真是好手段。』他重新为两人斟满茶，『将我社奉行，将我神里绫人，都算计了进去。这场大戏，我若是不参与，恐怕日后社奉行也会被当做『需要清洗』的一部分吧。』
『绫人大人是聪明人。』八重神子端起茶杯，与他虚虚一碰。
『好。』神里绫人点头，『这个局，我入了。需要我做什么，宫司大人尽管吩咐。勘定奉行的账本，愚人众在离岛的据点，我都可以提供。』
『很好。』八重神子满意地点头，『那么，合作愉快。』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宫司大人。』神里绫人忽然叫住了她。
『嗯？』八重神子回头。
神里绫人脸上带着那副标志性的，温和却又让人看不透的笑容。
『宫司大人，既然要演戏，不如就演得更真一些。』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最近舍妹绫华似乎对那位金发的旅行者颇有好感，或许……我们可以请这位『异乡的英雄』，来为我们的剧目，增添一些不可预测的变数？』
八重神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看着神里绫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危险。他不仅看透了这是一场戏，甚至还想在她的剧本里，加入他自己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