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光尘彻底消散,只余下这象征着“义之殇”的业债与代表着“义之鉴”的技能,悬浮于空,仿佛是对关羽这一生,对“忠义”二字最复杂、也最深刻的诠释与见证。
林煜看着那两团光华,神色复杂。他伸出手,并非去触碰那令人心悸的【义障】,而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卷【春秋】竹简虚影引至身前。那竹简虚影触手微凉,一股蕴含着洞察与智慧的信息流悄然融入他的识海。
禽滑素则警惕地看着那不断扭曲的【义障】印记,清冷的眼眸中满是凝重:“此物……乃心魔之种,执念之根,凶险异常。”
就在二人消化着关羽消散后留下的这一切,心情沉重之际——
“嗡——!”
一声并非来自此地、而是仿佛穿越了时空界限、直接响彻于他们灵魂感知层面的急促警报,毫无征兆地猛然炸响!
这警报声中,夹杂着金铁交击的杀伐之音,更有一股熟悉的、属于江东之地的水汽与……一道原本清越激昂、此刻却彻底失去章法、变得尖锐刺耳、充满了混乱与破灭气息的……琴音!
禽滑素脸色骤然一变,失声低呼:“这琴音……是什么?!”
林煜也是心头剧震,沉默半响,猛地抬头,目光仿佛望穿了虚空,投向了那警报传来的、江东的方向。
周瑜!那个雄姿英发,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江东美周郎!难道这杂乱的琴音,来自于他?!
关羽的业障尚未平息,新的风暴,竟已如此迫不及待地,在另一片时空节点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义”之劫难,并未终结。它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在另一个被执念所困的英魂身上,再次……露出了狰狞的序章。
林煜深吸一口气,将【春秋】的技能感悟压下,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此时,碑使冰冷的声音再一次传过来:
“江东有变,周瑜恐生心魔。”
“此地已了,我们需即刻动身!”
“这‘义殇’之鉴,绝不能……在周公瑾身上重演!”
不等二人做出反应,传送阵的白光已从二人脚下亮起,二人再次被传送到时空中。
……
时空转换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湿润中带着草木清香的水汽便扑面而来,取代了麦城之外的肃杀与严寒。林煜和禽滑素稳住身形,发现他们已然置身于一片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天地。
脚下是坚实的木质栈桥,蜿蜒伸向烟波浩渺的湖泊深处。远处,山峦叠翠,帆影点点,俨然是一派江南水乡的景致。天空并非晴朗,而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氤氲的灰云,阳光费力地穿透下来,给万物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灰色光泽。这里便是江东,与荆州北地的苍凉、麦城雪原的死寂,氛围迥然不同。
然而,这片看似平和的水乡之地,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神不宁的躁动。空气中,仿佛有无数细密的、无形的弦在微微震颤,发出常人难以察觉,却能直抵灵魂深处的噪音。
“这里就是周瑜所在的时空节点?”林煜微微蹙眉,他体内的【虓狂】战意并未被此地柔和的景象所麻痹,反而如同嗅到了危险气息的猎豹,悄然苏醒,惕厉地感知着四周。他能感觉到,一种不同于关羽那刚烈、沉重、偏向于冰冷审判的业力,正如同地底暗流般,在这片水域之下涌动。它更加……炽热,更加急促,像是一锅将沸未沸的水,充满了压抑的张力与某种未竟之志的焦灼。
禽滑素就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并未立刻回答。她微微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沾染了水汽的空气中轻轻颤动。她抬起右手,掌心向上,那枚由纯净魂力与玄奥机关符文凝聚而成的、跳跃着青色火苗的守火人印记,自她掌心浮现,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光辉。
与林煜依靠战斗本能感知不同,她正在以新晋守火人的权能,更加深入地“阅读”着这片时空节点的“纹理”。她的意识如同无形的触须,沿着那空气中震颤的无形之弦,向着躁动的源头延伸。
“没错,是周瑜。”禽滑素睁开眼,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凝重,“他的琴音……已然彻底乱了。”她的话语很轻,却带着确凿无疑的断定。通过守火人印记,她不仅能定位业劫的核心,更能一定程度上“听”到那代表其心神状态的“弦外之音”。
“关羽将军的业力,如磐石崩裂,刚猛而决绝,是对‘背义’的绝对否定。”禽滑素继续以她特有的、冷静分析的语气说道,仿佛在对比两份不同的机关图纸,“而此地的业力,则如同……被置于文火之上不断炙烤的琴弦,炽热,紧绷,充满了对‘完美’、‘谐律’的极致追求,以及……某种壮志未酬、棋差一着的……不甘与焦灼。”
她微微蹙眉,感受着那通过无形琴音传递过来的、仿佛能灼伤灵魂的急切与遗憾:“他的‘业’,似乎与他生前的才华、抱负,以及……那未能尽展的遗憾紧密相关。比之关将军,更显……曲折与煎熬。”
林煜默默听着,目光扫过这片静谧中暗藏汹涌的江南水乡。他知道,禽滑素的分析极少出错,尤其是在她获得了守火人权能之后,对业力的感知更为精准。周瑜,这位以“曲有误,周郎顾”之风雅、赤壁烈火之豪情闻名于世的美周郎,其内心竟也隐藏着如此炽烈而痛苦的业火。
“能定位到他具体所在吗?”林煜问道,手不自觉地按上了腰间的佩剑。每一次业劫都凶险万分,他必须时刻准备战斗。
禽滑素点了点头,掌心守火人印记的青光指向湖泊对岸,一片依山傍水、楼阁隐约的繁华之地:“就在那边,建业城内。业力的波动最为剧烈,而且……似乎并非完全内敛,已有外溢之势,影响了周遭的时空稳定。”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林煜,补充道:“此地业力性质特殊,我的机关术或许会受到一定干扰,尤其是需要精密计算与稳定能量输出的部分。” 这并非怯懦,而是基于对自身能力的清晰认知和提醒。成为守火人,并不意味着无所不能,反而让她更清楚地看到了不同业劫的特性与应对的难度。
“无妨。”林煜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见机行事便是。你的【惊鸿】在于灵动与守护,未必需要与这焦灼的业力正面硬撼。” 他这话既是战术分析,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宽慰。经历了关羽一役,他们之间的默契已无需过多言语。
禽滑素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只是将【惊鸿】机关核心悄然调整至更适合应对能量干扰与高频波动的模式。青色的光晕在她周身流转,比以往更加内敛,却也更加灵动。
两人不再耽搁,沿着栈桥,向着建业城的方向悄然行去。越靠近城市,空气中那无形的弦音便越是清晰,那混乱的、时而高亢尖锐、时而低沉呜咽的琴音,如同魔音灌耳,即便是林煜,也感到心神微微烦躁,更别提对能量波动更为敏感的禽滑素了。
她眉头紧锁,守火人印记的光芒微微闪烁,帮助她过滤掉部分最具侵蚀性的噪音。“这琴音……已非风雅,而是心魔的嘶吼。”她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对这位千古风流人物堕入业火的惋惜。
林煜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更加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建业城的轮廓在望,城郭巍峨,舟船云集,一派江东重镇的繁华景象。然而,在这繁华的表象之下,他仿佛能看到,一股炽热的、带着未竟之志与无尽遗憾的业火,正在城市的某个核心之处,熊熊燃烧,即将彻底吞噬那位曾经“雄姿英发”的江东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