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纪元:千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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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燕市酒徒的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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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渐离那源于至诚友情的悲音,如同投入坚冰的第一颗石子,在【不死怨匕】那完全被怨念与执念冰封的核心上,撬开了一道细微却至关重要的裂缝。林煜那紧随其后的、共鸣着这份真实悲恸的情感洪流,则如同温暖的泉水,开始冲刷、侵蚀这道裂缝,试图融化那冻结了“荆卿”本心的万载寒冰。

然而,荆轲对“名”的执念实在太深,那由劫火异化、汲取了千百年传颂的怨念也实在太过庞大。短暂的动摇与混乱之后,那苍白的怨火再次暴涨,试图将这“不合时宜”的真实情感重新压制、吞噬!

“不……我是荆轲!刺秦之荆轲!千古……传唱!” 核心意识发出挣扎的、试图自我说服的咆哮,怨念的狂潮有重新凝聚的趋势。

就在这僵持不下、真实情感与符号执念激烈拉锯的关头,林煜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明白,仅仅依靠高渐离的悲音还不够,必须给予更强烈的、更本质的冲击!要唤醒的,不是荆轲对友情的记忆,而是他作为“人”的、最初的本心!

他将自身的精神力催发到极致,不再仅仅共鸣高渐离的悲恸,而是以高渐离的筑声为引,以那被撬开的情感裂缝为通道,强行深入【不死怨匕】那被层层包裹的记忆深处,去捕捉、去引动那些被荆轲自己刻意遗忘、或者说被“刺客符号”所覆盖的——鲜活的、属于“荆卿”的过往!

景象,再次变幻。

但这一次,不再是易水畔的风雪,也不是咸阳宫的肃杀。

一股混杂着劣质酒气、烤狗肉香味、市井喧嚣与毫无拘束的、酣畅淋漓的大笑声,猛地冲破了领域的压抑,如同色彩浓烈的泼墨,强行渲染了这片苍白的世界!

记忆场景:燕市酒肆,华灯初上。

没有国仇家恨,没有刺秦大业,没有千古留名的沉重。

只有几个意气相投的“酒徒”,聚在一家简陋却热闹的酒肆里。

年轻的荆轲,还未有后来那刻意经营的落魄与悲壮,他脸上泛着酒后的红晕,眼神明亮而纯粹,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狂放与不羁。他一只脚踏在凳子上,手里挥舞着酒碗,正与身旁一个膀大腰圆、嗓门洪亮的狗屠(以宰狗为业者)高声争辩着什么,唾沫横飞,却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角落里,更加年轻、尚未失明的高渐离,抱着他的筑,脸上带着温和而投入的笑容,手指灵活地拨动着琴弦,奏出的并非悲慨之音,而是轻快、激昂、甚至带着几分戏谑调侃的市井小调,为这喧闹的夜晚助兴。

酒肆里人声鼎沸,猜拳声、笑骂声、碗碟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烟火人间的嘈杂与温暖。

“哈哈哈!荆卿!你小子今天又输了我三碗酒!认不认罚?!” 狗屠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荆轲背上,笑得震天响。

“放屁!分明是你这屠夫耍赖!再来!看老子今天不喝趴下你!” 年轻的荆轲毫不示弱,仰头将碗中浊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让他龇牙咧嘴,却更加畅快。

高渐离的筑音一转,变得更加促狭,仿佛在嘲笑荆轲的“不胜酒力”。

“荆卿啊荆卿,” 狗屠凑过来,带着浓重的酒气,搂住荆轲的肩膀,声音压低了些,却依旧洪亮,“要我说,什么狗屁功名利禄,什么王侯将相,都是扯淡!活得痛快!喝得痛快!交朋友交得痛快!这才是真道理!你看你,有酒喝,有肉吃,有哥们儿在旁边,还有渐离这好听的曲子,这他娘的不比什么都强?!”

这话语,粗俗,直白,却蕴含着市井智慧中最本真的道理——对生命本身欢愉的肯定。

当时的荆轲,闻言也是哈哈大笑,用力回拍着狗屠的肩膀:“说得对!屠夫兄此言,深得我心!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喝!”

记忆的画面,鲜活,生动,充满了蓬勃的、未加修饰的生命力。那是荆轲作为“荆卿”,而非“刺客荆轲”,最真实、最快乐的时光。

林煜将这鲜明的、充满对比的记忆残影,如同最锋利的匕首,伴随着他凝聚了全部意志的质问,狠狠刺入那正在挣扎的执念核心:

“荆轲!看看!看看这曾经的你!看看这燕市的酒,看看这身边的狗屠,听听渐离那欢快的筑声!”

“那时的你,可曾想过‘青史留名’?可曾算计过‘史诗级死亡’?!”

“那时的快意恩仇,那时的纵酒高歌,那时的鲜活生命,难道就不是你荆轲吗?!”

“回答我!你穷尽一切,甚至不惜化为这非人之物,所求的‘名’,比起眼前这真实活过的、痛快淋漓的‘生’,究竟孰轻孰重?!你人生的本心,究竟何在?!”

“是这冰冷的、永恒的、充满痛苦的‘不朽符号’?还是那曾经拥有过的、滚烫的、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这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荆轲那被执念充斥的意识深处!

那鲜活的记忆画面,与此刻这苍白、循环、充满怨念的领域,形成了惨烈到极致的对比!

“呃啊啊啊——!!!”

【不死怨匕】核心处,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仿佛灵魂被撕裂两半的凄厉惨叫!

那苍白的怨火疯狂摇曳,明灭不定,时而暴涨,时而几乎要熄灭!

领域内的景象开始发生恐怖的扭曲!

风雪与易水的景象,与那燕市酒肆的喧闹画面交织、重叠!

冰冷的雪花落在虚拟的酒桌上,浑浊的易水仿佛要淹没欢笑的众人,而酒肆的喧嚣声又试图冲破领域的死寂!

那些无数的荆轲虚影,彻底陷入了混乱!有的抱头跪地,发出痛苦的哀嚎;有的试图去抓住那虚幻的酒碗和狗屠的身影;有的则更加疯狂地攻击着周围的一切!

“不……不是……我……” 荆轲的意识在剧烈地挣扎,那被深埋的、属于“人”的本心,与那异化的、追求“符号”的执念,进行着最残酷的内部厮杀。

高渐离那真实的筑声,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加强,那纯粹的悲恸与这鲜活的记忆产生了共鸣,如同最后的挽歌,也为那被禁锢的本心,注入了一丝力量。

禽滑素的“非攻领域”压力大减,她趁机稳固光罩,修复着过载的机关。

碑使的数据流显示:“核心意识逻辑崩溃度65%!领域结构濒临解体!但内部冲突极度危险,可能引发概念性湮灭!”

林煜紧守心神,持续输出着那源自真实记忆与本心质问的力量。

他知道,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荆轲的执念外壳,正在寸寸碎裂。

但破壳而出的,会是迷途知返的本心,还是……彻底疯狂、走向最终毁灭的虚无?

燕市酒徒那关于“活得痛快”的质问,依旧在这片濒临崩溃的领域中回荡,拷问着那个迷失了太久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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