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崇祯没有向以前那样去为杨嗣昌找借口。
毕竟杨嗣昌死后，现在局势确实越发混乱，他虽然有些后悔没有重视马岳，但是不代表心中不怪罪杨嗣昌。
“陛下，臣以为杨嗣昌之策导致马岳、张献忠、李自成之流做大于此，理应治罪。”
墙倒众人推，看着这回崇祯没有像之前那样庇护杨嗣昌，刘宗周等东林党人闻风而动，立刻出击。
“陛下，杨嗣昌加税之策导致民生凋敝，贼寇蜂拥。这害民之策，请陛下废除。”
“陛下，杨嗣昌重剿导致兵事繁重，襄王、福王遇害，请治杨嗣昌之罪。”
“陛下，杨大人一心为公，贼寇做大乃是朝中奸佞当道，才使功亏一篑。”
“胡说，杨嗣昌才是奸佞。”
“没有杨大人，现在局势只怕更坏了。”
随着底下人再度争吵起来，关于陈士奇求援的问题反而被众人放到一边，开始争论杨嗣昌的功过。
好在现在的崇祯还是有些威信。
“彭！”
随着崇祯将桌子上的茶杯摔下，渐渐地，再无人声。
“退下，都给朕退下。”
崇祯自从继位以来，对于这样的争吵画面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还是烦不胜烦。
但是却又有些无可奈何，他还需要这些人治国。
而且，他的心中，未免没有对于杨嗣昌的不满。
看到皇帝发火，众人倒是识趣，虽然各自都斗着鸡眼，互不服气。
但还是面色愁苦的依次退下。
不过出了大殿，黄道周、刘宗周等人却是相视一笑。
之前谈到杨嗣昌，陛下可是让他们连话都说不了，今天可是大为不同了。
杨嗣昌虽然死了，杨党还没有倒，不过今天看，快了。
另一边陈新甲、方孔炤两人却是面色阴沉，他们当然也察觉皇帝态度的变化。
这种现象可不是好现象，要是没有其他出路，一旦杨嗣昌误国等罪名落实，只怕他俩就要被赶出朝廷了。
这边京师纷纷扰扰，把陈士奇的求援给忘得一干二净。
另一边的马岳的调令随着亲卫营的身影不断传向四方。
“勇字营，开拔！”
“终于到老子活动的时候了。”
吴冲一脸兴奋的接下传令，立刻开始指挥勇字营的兵马进行分兵调动。
他从宝鸡移防到凤县，一直在不断驻防，这么久了， 将军终于想起他了。
第四营随我开拔！
许大振臂高呼，身后赤色战旗在南郑城墙的狂风中猎猎作响。
上万士卒的铁甲映着残阳，蜿蜒成一条赤色巨蟒，沿着栈道向广元方向蠕动。
成都督师府内。
陈士奇枯坐在檀木案前。
地面是被扔落一地的茶碗碎片，可显得陈士奇现在心中怒火中烧。
八百里加急的求援奏章在青砖地上散落如雪，每一封朱批都刺得他眼眶生疼。
着四川巡抚陈士奇督率所部，相机进剿。
他攥着最后一道圣旨的双手青筋暴起，玄色官袍下的脊梁微微佝偻。
他去求援，援兵没来。结果来了一封进剿的圣旨，还带来十万两银子，一场关乎整个四川的战场，贼寇近十万人，给他十万两够干什么？
就这，到他手上，估摸着能有个四五万两就不错了。
这些银子，从京城到成都，谁不得扒拉一下。
督师大人，重庆府急报！
幕僚周成的声音裹着夜雨闯进书房。
白杆兵前锋已至綦江，秦老将军问何时能与主力会师？
陈士奇猛地抬头，案上烛火在瞳孔里炸成两团金芒：
会师？拿什么会师！
他抓起案头鎏金虎符重重砸下，惊得周成倒退半步。
马逆在剑门关屯兵五万，探子说那个杨盛新铸的霹雳炮射程超我红夷大炮两倍有余！白杆兵再骁勇，能挡得住铁雨泼天？
窗外惊雷炸响，雨幕中忽然传来铁器相击的脆响。
陈士奇推开雕花木窗，但见督师府后院，十余名亲兵正将最后几箱火铳搬上骡车。铁链捆扎木箱的声响混着雨声，不断发出脆响。
督师明鉴。
布政使王元吉不知何时立在门边，油纸伞尖滴落的雨水在青砖上洇出暗痕。
朝廷既已明旨，若再按兵不动，恐言官们......
言官？
陈士奇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里裹着蜀道猿啼般的凄厉。
去岁张献忠屠武昌，他们说要剿；李闯破洛阳，他们说要剿；如今马逆都打到广元了，他们还要剿！
他抓起案上塘报掷向雨中。
十万两？连给士卒置办衣裳都不够！
此刻三百里外的石柱土司城，白杆兵大营却灯火通明。
秦良玉抚摸着父亲传下的银鳞甲，甲叶上八十一道刀痕在火光中宛如活物。
帐外忽然传来羌笛声，苍凉的调子让她想起万历四十八年浑河血战——那日她率三千儿郎冲阵，白蜡杆上挑着的不是流寇首级，而是石柱子弟的英魂。
阿妈！
次子马祥麟掀帘而入，铁甲上的雨水在火盆上蒸起白雾。
儿郎们问，明日祭旗用黑牛还是白羊？
秦良玉指尖划过舆图上剑门关的等高线，声音像绷紧的弓弦：
用马逆细作的头颅。
她突然转身，银甲铿锵作响。
传令各营：卯时造饭，辰时开拔。告诉儿郎们——此战每斩首一级，赏银五两；缴获火炮者，加授田亩！
马祥麟刚要应诺，却见老母霜白的鬓角在火光中微微颤动。
与此同时，白杆兵后营炊烟袅袅。
老兵张二虎往火堆里添了把松枝，火星噼啪炸响中，他摸出怀里的桃木平安符——这是出征前婆娘塞给他的，上面还沾着幺女抓周时留下的奶渍。
虎哥，听说马逆军中连伙夫都穿绸缎？
新兵李栓子凑过来，眼睛被火光映得发亮。他左臂缠着白麻——那是上月刚葬了痨病死的爹，家里还欠着土司三石谷子。
张二虎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绸缎顶屁用！记得天启七年打安邦彦不？老子一杆子捅穿三个苗兵，光银镯子就扒了二十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