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民中介”的门脸比从外面看起来还要窄小逼仄。一股浓重的烟味、灰尘味和廉价空气清新剂混合的怪味扑面而来，呛得林砚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店内只有一张老旧的长条办公桌，上面摆着一台蒙尘的台式电脑和几本散乱的文件，墙壁上贴满了密密麻麻、颜色发黄的房源信息，大部分字迹都已经模糊。
那个梳着油头、戴着金项链的男人已经热情地凑到了跟前，脸上的笑容堆得几乎要溢出来，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格外显眼。“兄弟，租房是吧？来来来，快请坐！这大热天的，还拖着个箱子，辛苦辛苦！”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就要去接林砚的行李箱，仿佛多年老友。
林砚下意识地把箱子往身后挪了挪，避开了他的手，只是勉强笑了笑：“谢谢，不用，我就站着问问。”
男人也不在意，顺势拍了拍林砚的肩膀，力道不小：“嗨，跟我还客气啥！叫我孙哥就行！这一片租房买房，找我老孙，绝对靠谱！”他说话时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林砚脸上，那股浓重的烟味让林砚微微蹙眉。
“孙哥是吧？您好，”林砚保持着一丝警惕，开门见山，“我想找个单间，预算比较有限，最好能马上入住的。”
“预算有限？好说好说！”孙中介（孙哥）小眼睛眯着，闪烁着精明的光，又快速扫了一眼林砚的行李箱，“兄弟是刚来这边发展？找便宜点的过渡一下，我懂！年轻人都不容易！”
他走回办公桌后，装模作样地在电脑上敲打了几下，又翻看着一本厚厚的、边角都卷起来的笔记本，嘴里啧啧有声：“哎呀，兄弟，你这来得可真是时候！巧了！我刚到手一个极品房源，差点就被别人订走了！”
他抬起头，一脸“你捡到大便宜”的表情：“星光小区知道吧？就前面路口右拐，离地铁站就几分钟！那小区里有个单间，带独立阳台的！采光通风那叫一个好！月租只要六百！押一付一就行！”
星光小区？带阳台？月租六百？
林砚的心猛地一跳。这条件，这价格，听起来简直比他刚刚联系的那个五百块的合租次卧还要诱人！独门独户带阳台，只要六百？这怎么可能？他强压下心中的悸动，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哦？星光小区哪一栋？能现在去看看房子吗？”
听到“看房”两个字，孙中介脸上热情的笑容微妙地僵硬了一下，随即摆手笑道：“哎哟，兄弟，实不相瞒，这房子太抢手了！好几个客户都盯着呢，房东那边也催得急。要看房，得先交点定金，把名额定下来。不然我这边带你跑一趟，房子转头被别人订走了，那不是白忙活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定金？看房还要交定金？”林砚的警惕心瞬间提到了最高。这流程听起来可不怎么正规。
“哎呀，兄弟，你这是信不过你孙哥我啊？”孙中介立刻摆出一副受伤又诚恳的样子，拍着胸脯，那金项链在昏暗的灯光下晃了晃，“我老孙在这一片干了快十年了，口碑那是响当当的！童叟无欺！要不是这房子太火，我怕你错过，哪用得着这规矩？就是走个形式，表示你的诚意！你放心，定金不多，就两百块！要是看了房不满意，分文不少，立马退你！我这么大个店在这儿，还能跑了不成？”
两百块！正好是他身上除了那七十多块零钱外的全部现金！林砚的手下意识地捂紧了放钱的口袋。这几乎是他全部的赌本。
见林砚犹豫，孙中介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兄弟，我看你也是实在人，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星光小区那地方，五百块想租个次卧？还是跟人合租？嘿，不是我吓唬你，十有八九是骗子！要么就是房子有问题！哪有那种好事？我这六百块带阳台的单间，虽然是房东直租没中介费，但机会难得啊！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他的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林砚内心最深的担忧。是啊，五百块租星光小区的次卧，听起来确实有点过于美好，不真实。相比之下，这个六百块带阳台的单间，虽然也要交定金，但至少有个实体店在这里，感觉似乎……靠谱那么一点点？而且，多一个选择总是好的。
孙中介察言观色，见林砚似乎有所动摇，立刻趁热打铁，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看起来像是营业执照的框子晃了晃（距离太远，林砚根本没看清上面的字），继续加码：“兄弟，我老孙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这样，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给你写个条子！白纸黑字，写清楚收到定金两百，用于预定星光小区x栋x单元xxx室看房资格，如不满意，定金全额退还！这总行了吧？”
林砚内心天人交战。理性告诉他，看房先交定金，九成九是坑。但另一个声音又在诱惑他：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一个带阳台的独立单间，只要六百块，这诱惑实在太大了。而且，他确实需要备选方案，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个素未谋面、声音清冷的“苏小姐”身上。
孙中介已经不由分说地拿出一本收据本，唰唰唰地写了起来，然后撕下那一页，递给林砚：“喏，兄弟，你看，收据我都写好了！够意思吧？”
林砚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上面用圆珠笔潦草地写着：“今收到林砚先生定金贰佰元整，用于预定星光小区带阳台单间看房资格。看房后如不满意，定金全额退还。收款人：孙大成。”下面还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和日期。
看着这张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收据”，林砚的心脏砰砰直跳。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从口袋里掏出那卷好不容易从旧衣服里找到、还没焐热的两百块钱，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慢吞吞地数出两张百元钞票，递了过去。
“孙哥，那就……拜托你了。”他的声音干涩。
“放心吧兄弟！包在我身上！”孙中介一把接过钱，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脸上笑开了花，迅速将钱塞进裤兜，又把那张收据往林砚手里一塞，“明天！明天上午九点，你过来找我，我带你看房拿钥匙！保证你满意！”
从“惠民中介”出来，午后的阳光依旧刺眼，但林砚却感觉后背有点发凉。他捏着手里那张轻飘飘的收据，又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七十三块五毛钱，心里空落落的。
是不是太冲动了？万一……
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万一”。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错过星光小区602的看房机会。那五百块的合租房，现在成了他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指望。
他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指向下午两点半。他不敢再耽搁，拖着行李箱，朝着星光小区的方向快步走去。行李箱不听话的轮子在地上摩擦出“咕噜咕噜”的噪音，像是在为他忐忑不安的心情伴奏。
希望那个“苏小姐”，和她那五百块一个月的次卧，能靠谱一点。林砚在心里默默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