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天边泛白。我立于指挥车顶，目光未离洛阳城头。方才直升机投下的最后一轮传单已尽数散尽，纸片飘入街巷营房，如秋叶落井，无声却沉。
李铮站在我身侧，手中握着监听仪，眉头微蹙。“西城三处兵舍有动静，士卒聚议，声调不高，但频次密集。”他低声禀报，“听不清具体言语，但情绪不稳。”
我点头，未语。传单播下的是种子，如今该看它如何生根。
“再放一架无人机，低空掠过宫城北门与禁军大营之间，我要看清曹爽的动向。”
李铮应命而去。片刻后，一架黑色机影自后营滑出，贴地而行，悄然升空。屏幕画面随即接入舱内平板，灰白街巷在晨雾中浮现，宫墙静立，门户紧闭，唯有北门角楼下一队亲兵来回走动，步伐急促，似在等人。
我紧盯画面，手指轻敲扶手。曹爽此人，我在许昌降将口中早有耳闻——仗父兄余荫，掌宿卫之权，好大言而无断，临事则惧。这样的人，最易动摇。
果然，不到半盏茶工夫，一名披甲将领匆匆出宫北门，左右顾盼后快步转入暗巷。无人机调整角度，捕捉其面容——正是曹爽。
“跟住他。”我下令。
影像切换，曹爽进入一处偏院，门扉闭合。屋内人影晃动，数名军官围坐，交谈激烈。声音无法捕捉，但肢体动作暴露一切：一人拍案而起，另一人频频摇头，曹爽则双手摊开，似在劝说。
我唤来技术官：“把震动传感器调过去，埋在院墙外地下。”
那官领命，率两名特战队员携设备潜行而出。半个时辰后，信号接通。泥土之下，微弱震波被转化为声纹，经系统解析，断续话语浮现耳中——
“……司马老贼挟帝死守，欲以全城殉其私志！我等何罪，要随他赴死？”
“许昌已降，百姓安堵，蜀军并未屠城。”
“若献帝出城，归顺南军，或可保富贵，免刀兵……”
我嘴角微动。
果然是动了心思。
李铮听得面色一变：“他竟想劫持天子？”
“不是想，是已经决定了。”我盯着屏幕，“你看他眼神，已有决断。只是还未动手，怕部下不从。”
话音未落，屋内忽起争执。一名副将起身怒斥，曹爽厉声回应，末了甩袖离座，众人陆续散去。
“他在拉拢部属。”我说，“只差一个时机。”
李铮皱眉：“是否派人接应？里应外合，一举破城？”
我摇头：“不可。此刻介入，反令司马懿警觉，逼他提前肃清异己。我们要等的，是他们自己动手。”
“可若曹爽成功……”
“他不会成功。”我冷笑，“司马懿能活到今日，岂会不留后手？曹爽谋事不密，举动张扬，早入其眼。”
正说着，无人机画面突变——曹爽亲兵再度出入宫北门，携带兵刃，形迹鬼祟。而南宫方向，一队黑甲卫悄然调动，沿宫墙内侧布防，弓弩手登楼，箭镞对准北阙。
“伏兵已设。”我沉声道，“司马懿在等他出手。”
李铮倒吸一口凉气：“那我们……”
“静观。”我抬手，“令全军休整待命，装甲车原地驻防，神机营子弹上膛，但不得列阵。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
“若是城内大乱……”
“乱得越大，对我们越有利。”我目光锁定宫城，“让他们斗。死的不是我们的人。”
天色渐明，风止烟凝。洛阳城看似如常，四门紧闭，巡哨照旧，可空气中已有一丝裂痕，肉眼难见，却分明可感。
到了午时，监听系统再次传来异动。震动传感器捕捉到宫北一处偏殿密议，声纹还原清晰可辨——
“今夜三更，我率亲兵控制宫门，你等封锁南北廊道，务必先擒司马懿！若其反抗，格杀勿论！”
“天子由我亲自护送，出南门归降蜀军，赵峰必重用我等！”
“事成之后，封侯不在话下！”
语毕，杯盏落地，众人歃血为盟。
我缓缓合上平板。
终于要动了。
李铮神色紧绷：“丞相，是否通知南门守将，准备接应？”
我摇头：“不必。我们一动，司马懿必知。让他以为这是内部清洗，而非外联叛变。”
“可曹爽若真献帝出降……”
“他出不了宫。”我淡淡道，“司马懿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入夜，月隐云后。洛阳城万籁俱寂，唯宫城灯火未熄。我立于车顶，双眼未离屏幕。
二更刚过，异动突起。
曹爽率三千禁军自营中出发，兵分两路，一路直扑南宫门，另一路突入内廷，目标直指帝寝。
几乎同时，宫墙四角火把骤燃，鼓声大作。伏兵齐出，铁甲森然，箭雨倾泻而下。曹爽部猝不及防，前队瞬间溃散。
画面中，曹爽披甲持剑，率亲兵强攻南宫台阶。石阶之上，司马懿立于高台，灰袍猎猎，手握令旗，冷眼俯视。
“逆臣曹爽，图谋不轨，欲劫天子以降敌！今奉旨讨逆，格杀勿论！”
号令既下，强弓劲弩齐发。曹爽躲闪不及，肩背连中三矢，踉跄跪倒。他挣扎欲起，又被一箭贯喉，仰面栽落石阶，鲜血顺着青砖蜿蜒而下。
其亲兵见主将死，纷纷弃械投降。然司马懿毫不留情，下令“凡参与者，皆斩”，刀光起处，人头滚滚。
我看着屏幕，神情不动。
李铮低声道：“他杀了曹爽，也杀了所有可能投降的人。”
“不仅如此。”我接口，“他还杀了魏军最后一点活路。”
话音未落，城内骤起骚乱。西城禁军营中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一队士卒持械冲出，高呼“司马懿擅杀忠良，欺君误国”，与巡夜兵交战于街巷。
另有数处营房传出喧哗，士兵撕毁军旗，砸开库门，抢夺兵器粮草。民夫趁乱逃散，守城兵无人约束，防线几近瘫痪。
“他们在打自己人。”李铮声音发紧。
“不是打人，是崩了。”我缓缓道，“一根弦绷得太久，断时无声，但满盘皆碎。”
此时，南宫门依旧紧闭，司马懿未出高台一步。他望着城中乱象，面色铁青，却未下令镇压全城，只命亲卫守住宫门，其余各部自行弹压。
“他在等。”我说，“等这把火烧完。他知道，现在谁去救火，谁就是下一个曹爽。”
李铮忽然指向屏幕一角：“丞相，你看东坊！”
镜头拉近，只见一队禁军正簇拥一辆马车自内廷疾驰而出，车帘紧闭，前后皆有甲士护卫。路线避开元帅府，直趋东门。
“那是……”
“曹叡。”我眯起眼，“曹爽虽死，但他的人还是想带皇帝走。”
“是否拦截？”
我沉默片刻，终是摇头：“不。让他们去。”
“可若皇帝落入乱军之手……”
“那才好。”我嘴角微扬，“城门一开，无论谁出，都是破绽。”
马车疾行至东门，守将认出御驾，犹豫片刻，竟真的开启一道缝隙。车马甫出，数十骑从暗处杀出，将车队团团围住。
混战顿起。
刀光映着火把，人影交错。护卫拼死抵抗，终被斩杀殆尽。马车停下，车门被粗暴拉开，一名披袍男子被拖出，五花大绑。
并非曹叡。
乃是一宦官，着帝服，戴冠冕，瑟瑟发抖。
“替身？”李铮愕然。
“司马懿早有准备。”我冷笑，“他知道有人要劫驾，所以先换走了皇帝。”
就在此时，西城一声巨响，火药库爆炸，烈焰冲天。浓烟滚滚升腾，照亮半座城池。
混乱彻底失控。
街巷间兵卒互砍，营房起火，百姓奔逃。南门守军弃岗而走，吊桥无人值守，城门虚掩。
我缓缓抬起右手。
李铮立刻会意，传令下去：“全军备战，装甲车启动，神机营准备突击。”
我最后看了一眼屏幕——宫城高台上，司马懿仍立于风中，灰袍染尘，背影孤绝。
而城下，一缕晨光正穿透烟雾，落在南门残破的门环上。
门轴吱呀，缓缓外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