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你带个人跑一趟,把唐叔叫来,共同参详一下。”
徐彦修点了石头,清如现在随在大哥身边,老实得根本看不出,方才攻打山寨时的威风。
看到石头冲他做鬼脸,清如一翻眼珠子,扭头不理人了。
“董叔,你看这山寨如何?”
董方刚刚转悠一圈回来,
“不错,前有险关,后有羊肠小道为退路,只要派人守住即可。寨中田地也有,尚算肥沃。山上有水流经过,还可筑起蓄水池,可保干旱用水。”
清如眨巴着大眼睛看向董方所指之处,眼珠转悠两圈,
脑海中浮现起,记忆中水库决堤,冲垮下游的良田、村庄、高楼,以及未能逃出的民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哥、董叔,如果将水池建在前后寨门附近。假如到了那危急时刻,也不是不能成为武器。俗话说,水火不容情呢。”
清如猛然间,吐出这段话,连徐彦修,还有刚刚到来,听到这段话的唐立,都一齐瞪大了眼睛。
尤其徐彦修,小妹清如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竟有此番见识,不能不让他惊叹。
是自己这段时间,太过忽略小妹了吗?
清如见大哥如此,低下头,用脚尖蹭了蹭地,小声说道,
“大哥,我说得不对吗?”
清如悄悄看向大哥,见他猛地愣,而后大步向自己走来,
“如儿,你有此见地,大哥很高兴。我的小妹,也有自保的本领了。”
“彦修,你找我来,是想让大家挪到这里吗?”
“唐叔,以为如何?”
清如的眼眸,在三人间来回转动。
“此寨距离地下仓库,不过三里路程。那里留下三两个人,作为前哨即可。可定期向山下、寨中沟通。而且,那里已经开垦出十亩田地,有三个人应该足够了。”
“这样吧,每隔三、五日,我便派人上山与你们沟通,顺便取一些肉食。”
三人三言两语商量妥当,清如扯着大哥的袖子,
“不行,以后再来,你大嫂已经在家中着急了,莫要让你大嫂上火。”
他们刚刚进村,许成扶着徐族长往回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看到他们进村,站在那里等他们。
“彦修,你们可回来了。”
清如随着大哥快走几步,来到近前,只听自家大哥问道,
“可是,出了何事儿?”
他们进来时,并未有任何发现,一切都很正常啊。
“就在你们回来前一刻钟吧,凌城官衙的衙差刚走,让咱们二月十九,到凌城附近的祭田参加春祭礼,并准备祭品。”
“春祭礼?”
徐彦修来回走了两步,面色沉重,他看了眼许成,
“许兄也当知,这春祭礼是只有天子才能行的祭礼。可是如今,燕王如此行事,……”
他来回走动,一时间思绪从山洪突然暴发,到在无名山谷暂落脚,其间先后遭遇吴、楚军,再到陷落魏军营,如今更是身处燕王领地。
如今,燕王更是要举行只有君王才能举办的春祭礼,祈祷一年风调雨顺。
徐彦修伴在徐族长另一侧,几人一同往回走,
“族长爷爷,我是这样想的,你与其余四位爷爷,便先留守村中,只派出涂兴他们十多个,曾经露过面的过去。”
“我也想去。”
“去吧,去吧,跟你的小伙伴们都去。只有一点,定要注意安全。”
清如随村里队伍到祭田时,晨雾刚散。
远处圆形祭坛被五色旗绕着,青旗上绣着禾苗,赤旗上绘着耕牛。碑上“先农神位”几个篆字还沾着露水,碑前鼎里的烟混着新翻泥土的气味飘过来。
这味道让清如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七彩霓凤匕,昨夜她刚用这匕首处理过地下仓库里的冻肉,今早特意擦得锃亮。
祭田边的木架上,犁具摆得整齐,最前头的两具裹着青绢。
几头披着黄罗绸带的耕牛拴在一旁,蹄子在细土上踏着,铃铛叮当作响。
清如看见几个黑衣礼官围着一个穿蟒袍的人说话,那人的靴底下沾着泥块——和大哥去年带大家挖仓库时,沾上的一样。
她正看着,石头扯了扯她的袖子:
“你看杨成!”
不远处,杨成正蹲在牛旁边,手指在地上比划。
他不是在看牛,是在算这牛的力气,能从仓库里拖动多少冻肉。开春后,仓库的肉要分批运上山寨,正缺牲口。
“吉时到——”
司仪官长喝一声,编钟和鼓点响了起来。
东边有乐舞队,有人扮风神执羽扇,有人扮雨神提水罐。
清如心里想的是:这雨神要是真能下雨,山寨新开的荒地就不用从暗河里挑水浇了。
祭典开始,出来一位礼官一样的人,捧着帛书跪念,文绉绉的句子清如听不懂,
只看见陆杨带着人,把装着鹿肉的竹篮捧了上去。
这是昨夜从仓库里取的新鲜冻肉,算是祭品,也是让官府看看,他们村有存粮,不用人接济。
接着,有人抬着托盘送上五谷,麦、黍、稷、菽、稻,码得整整齐齐。
礼官拿着酒壶绕鼎三圈,将酒洒进祭田的第一道土垄里,酒香混着土腥气散开,引得旁边的孩子直咽口水。
清如悄悄摸了摸怀里包着野苹果干的布包,这也是仓库的存货。
最热闹的“耕耤礼”开始了。
穿着蟒袍之人走到裹着青绢的犁具前,由老农牵牛扶犁,他左手拿鞭,右手按着犁柄,走了三步。
后面又有官员上来,清如不知其官阶,有耕五垄,也有耕九垄,犁沟在黄土地上画得笔直。
清如看得认真,不是因为懂礼数,而是在想:这犁地的深度,和咱们村开荒时差不多,但官府的犁头更锋利。
她正琢磨,徐子生凑过来说:“你看那牛蹄、裹着黄布,怕踩坏了地。”
清如点点头,心里又绕回了自家的事上:要是这牛能借去仓库拉肉就好了,能省下不少人的力气。
礼官喊“耕毕”时,穿着蟒袍之人把一把新土装进锦囊,分给各村代表:
“带回去拌在自家田头,保佑苗齐!”
陆杨接过锦囊,转身就塞给了清如:
“护好它回去之后撒在菜地——咱们的菜苗刚冒芽,得护着。”
典礼散场时,孩子们在空地上跑闹。
清如看见杨成在学着编套兔子的活结草绳,说是给祭田的苗当护绳,防鸟啄。
归程时,夕阳把祭田的影子拉得老长。
清如摸了摸兜里几样东西:
装着新土的锦囊,杨成给的草绳。
她又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心里盘算着:
仓库的肉、祭田的种、村里的地,这三样东西凑在一起,今年的春天,应该能安稳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