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先生，这是田中所有走私烟的藏匿点和联络方式。”
凌启文把每个仓库地址标得清清楚楚，油麻地旧厂房的后门密码、元朗仓库的夜间值守时间，甚至连田中跟越南帮接头的码头暗号，都写得明明白白。
他另一只手攥着个皱巴巴的信封，封面上印着圣玛利女子中学缴费通知，边角被汗水浸得发卷。
“上周…… 田中说我妹妹的学费他帮衬，转头就扣了我三个月薪水，还说要是敢多嘴就让我们兄妹在港城待不下去。” 凌启文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后怕的颤音，“昨天我去学校，老师说再交不上学费妹妹就要被劝退了。”
他抬起头，眼眶红得像浸了血，原本耷拉的肩膀绷得笔直，“晏先生，我知道我之前帮田中做事不光彩，但我想让妹妹好好读书，想活得堂堂正正，这东西，就算我给您赔罪，也求您给我一条活路。”
晏明洲接过纸，指尖触到牛皮纸的粗糙质感，还能感受到凌启文残留的体温。
他没立刻说话，从包里拿出一张汇丰银行的支票，笔锋利落写下伍仟港元，递了过去：“这是你妹妹半年的学费，先拿去交，陈默，明天带凌先生去安保队报道，按正式员工算，每个月直接把学费转到学校账户。”
凌启文看着支票上的数字，嘴唇哆嗦得更厉害，突然 “扑通” 一声跪下，双手死死攥着支票，眼泪砸在上面晕开墨痕：“晏先生…… 您这不是给我工作，是给我一条活路啊！以后您让我做什么，我绝无二话！”
晏明洲伸手把他扶起来，指了指窗外的晨光：“先把妹妹的事安顿好，以后好好做事比什么都强。”
当天上午，湾仔警署的侦查科办公室里，李警官正对着桌上的地图标注红点，旁边堆着厚厚的卷宗，里面有凌启文前三天偷偷录下的田中通话录音，还有便衣警察拍的仓库值守照片。
“油麻地那个仓库，每天晚上八点换班，值守的就两个人，都带着铁棍没配枪。” 李警官指着地图上的红点，对旁边的警员说，“通知飞虎队，下午三点准时行动，走后门，别惊动周围街坊，最近油麻地在搞街坊联谊会，别让老百姓慌了。”
下午两点五十，三辆警车悄无声息停在油麻地旧厂房附近的小巷里，警员们穿着便衣，手里攥着搜查令。
李警官看了眼怀表，秒针刚指向三点，便朝身后比了个手势。
两个警员立刻翻墙进去，用凌启文给的密码打开后门，里面的值守人员还在打扑克，看到警员冲进来，手里的牌 “哗啦” 掉在地上，没等反抗就被按在桌上。
“别动！警察！” 李警官举着搜查令，声音洪亮，“仓库里的走私烟，全部登记扣押！”
仓库深处，几十个大麻袋堆得比人高，拆开一个，里面的万宝路烟盒还印着越南文字样，都是没交关税的走私货，足足有三千多条。
警员们用相机拍照取证，封条贴在麻袋上，动作麻利得很。
不到半小时，《星岛日报》的记者就赶到了现场，相机快门声 “咔咔” 响。
当天下午四点，港城电台的午间快讯就播了这条新闻：“今日下午，警方突袭油麻地、元朗多处仓库，查获走私烟三千余条，抓获涉案人员五名，疑与东宝影业负责人田中有关……”
消息像长了翅膀，通过街头的有线广播、报摊的加急号外等等，不到一小时就传遍了港九。
油麻地的街坊围在警署门口打听，湾仔的茶餐厅里食客们拿着报纸议论纷纷，连黄大仙的算命先生都在说：“田中这是栽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啊！”
东宝影业的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很足，却压不住田中身上的火气。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刚送来的《星岛日报》，“田中涉嫌走私” 的标题用红笔圈了起来，旁边还放着一张被揉皱的财务报表，走私烟生意是他每年额外收入的大头，这次被查至少损失了五十万港元。
“废物！一群废物！” 田中把报表狠狠摔在地上，雪茄在波斯地毯上烫出第二个黑印，“阿杰那个蠢货，连个仓库都看不住，凌启文那个叛徒，我当初就该把他兄妹俩赶出港城！”
助理缩着脖子，手里拿着一份院线名单，声音发颤：“老板，现在全港的媒体都在传咱们跟越南帮勾结，嘉禾的邹老板刚才打电话来，问要不要避避风头……”
“避风头？” 田中冷笑一声，眼里淬着毒，伸手抓起桌上的大哥大，拨通了邹老板的电话，“邹兄，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次走私的事，我认栽，但晏明洲那个内地小子不能就这么算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邹老板犹豫的声音：“田中，你想怎么样？寰宇就一部《僵尸先生》，翻不起什么浪。”
“翻不翻得起浪，我说了算！” 田中的声音拔高，“你嘉禾、麦佳的新艺城、陈老板的金公主，哪个没受过我田中的好处？去年你儿子出国留学是谁帮你搞定的签证？现在我要你们做的不过是不给寰宇排片，一个刚成立的小公司，没了院线还能活多久？”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威胁：“要是你们不帮我，以后东宝的片子也别想进你们的院线，港城电影圈就这么大，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邹老板终于松口：“行，我答应你，但丑话得说在前头，只能封杀三个月，要是寰宇真的没动静，这事就算了。”
挂了电话，田中又接连打给麦佳和陈老板，用同样的利益绑定加威胁的话术说服了他们。
放下大哥大，他走到落地窗前，死死盯着寰宇大厦的方向，手指在玻璃上划过一道冷硬的痕迹：“晏明洲，你断我财路，我就断你生路！没有院线，我倒要看看你的《僵尸先生》怎么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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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清水湾制片厂的片场里，阳光透过帆布棚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咔！过了！我宣布，《僵尸先生》正式杀青！”
张彻行的声音刚落，陈港生就一把抢过身边的道具桃木剑，原地耍了个漂亮的剑花，剑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惹得周围的场务们鼓掌叫好。
钱家乐没等他收招，就从背后扑上来抱住他，脸上还带着戏里文才的憨笑：“港生！咱们终于杀青了！今晚去半岛酒店，我要把上次没喝完的香槟都补上！”
“你少来，上次是谁喝到吐，还抱着董骠前辈说话？” 陈港生笑着推开他，伸手拍了拍钱家乐胳膊上的淤青，那是上个月练动作戏时摔的，现在还没完全消。
董骠靠在折叠椅上，手里拿着个紫砂茶壶，笑得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褶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笔记。
“想当年我讲马经，听众最多也就几百人，这次拍电影这么多年轻人围着我学招式，这种成就感比拿十万奖金还痛快！” 他喝了口茶，又补充道，“明洲这小子有眼光，知道僵尸片能拍出新意，以后要是有续集，我还来！”
何琮蝶站在旁边，手里攥着一条白色的戏服旗袍，指尖轻轻拂过领口的盘扣。
她想起半年前自己被老东家封杀，连试镜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出租屋里啃面包，直到晏明洲的助理找到她递来任婷婷的剧本。
“那时候我还以为，再也没机会站在镜头前了。” 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晏明洲，眼眶微微发热，却笑着说，“现在好了，不仅有戏拍，还认识了这么多朋友，今晚的半岛酒店我要敬大家一杯！”
晏明洲走过来，手里拿着几瓶可乐分给众人：“大家这两个月都辛苦了，今晚我做东，半岛酒店的海鲜自助管够！”
“好！晏老板大气！” 众人欢呼起来，场务们开始收拾设备，演员们互相拍照留念，笑声、打闹声飘得很远。
然而，就在陈港生举着相机要拍大合影时，梁家辉突然从外面进来，手里的大哥大贴在耳边，脸色铁青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他一把推开挡路的场务，径直冲到晏明洲面前，电话还没挂，声音里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似的：“明洲，出事了！嘉禾的邹老板刚才打电话，说…… 田中联合了金公主、新艺城，给全港院线下了封杀令，任何一家影院都不准给《僵尸先生》排片！”
“什么？” 张彻行手里的茶壶 “咚” 地砸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
陈港生举着相机的手僵在半空，笑容瞬间消失，钱家乐脸上的憨笑也没了。
刚才还喧闹的片场瞬间安静下来，连风吹过帆布棚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何琮蝶攥着旗袍的手紧了紧，她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难道就要这么没了？
董骠皱起眉头，把掉在地上的小本子捡起来，指尖用力得捏变了形。
晏明洲看着众人错愕的表情，手里的可乐瓶被捏得咔咔响，却依旧沉声道：“别慌，封杀令而已，咱们还有别的办法。”
可他话刚说完，远处的收音师突然喊了一声：“刚才的欢呼声没录完！还能补录吗？”
没人回答。
整个片场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阳光透过帆布棚在地上投下的光影也变得冰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