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唤羽重新拉好囚服,语气里多了几分沉重的回忆:“我母亲奢香夫人也是孤山派的人。当年孤山派被无锋围攻,派了三批人来宫门求救,我母亲得知消息后,跪在我父亲书房外,无数次哭求他帮忙。可当时的执刃,始终不同意。”
“后来呢?” 上官浅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棉袍衣角。
“孤山派被灭门的消息传来那天,我母亲在房里待了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也没哭。”
宫唤羽的眼神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母亲当时的模样,“从那以后,她再没同我父亲说过一句话,哪怕是吃饭、议事,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
宫唤羽语气里染上一丝痛楚:“直到十年前无锋来犯宫门,厮杀最激烈的时候,我母亲没有和其他宫门妇孺一起躲进密道。单枪匹马冲进无锋的队伍里,说要为孤山派报仇。我父亲为了护她,也冲了上去…… 最后,他们俩都死在了那场大战里,尸体还是我亲手收的。”
上官浅的眼眶微微泛红,她终于明白,宫唤羽的信任不是凭空而来。
他们流着同样的血。
有着同样被无锋摧毁的过往。
有着同样深入骨髓的仇恨。
“我们对无锋的仇恨是一样的。” 宫唤羽的目光重新落在上官浅身上,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眼神,“所以我才说,比起宫尚角,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上官浅沉默着,没有反驳。地牢的灯光映在她脸上,映出眼底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共鸣,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动摇。
看着宫唤羽,上官浅忽然觉得,这个被关在地牢里宫门的前少主。
或许比她想象中,更适合合作,也更懂自己。
“我知道了。” 上官浅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关于我手中无量流火的线索,我会全部告诉你。”
宫唤羽点了点头,眼底重新染上笑意,却比之前多了几分真切:“好。另外,你若想查孤山派当年的事,我也可以帮你,我母亲留下了不少孤山派的旧物,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无量流火的设计图被雕刻在独特的玄铁之上,用刀敲击会发出特殊的声响。这种声响如悲鸟鸣祭,如秋雨淅沥,如玉女嘤咛,如帝王哀戚,四种声息交织,独一无二,根本无法伪造。真的那份当初被宫尚角拿回去了,但我有这个——”
“无量流火的图纸。”上官浅从袖中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油纸,从铁栏缝隙里递过去。
“玄铁上刻的那份自然被宫尚角取了回去,但我做事,一向喜欢留后手。被宫尚角拿走之前,我用纸拓了一份,藏在衣服夹层里。”
宫唤羽接过油纸,缓缓展开,昏黄的灯光下,密密麻麻的线条勾勒出神武的大致轮廓。
陨铁铸就的底座、缠绕的火焰纹路、机关触发的凹槽,虽不如玄铁原品清晰,却也能看出无量流火的威慑力。
指尖轻轻拂过线条,宫唤羽眼底闪过一丝惊叹,随即又皱起眉头:“光有这个没用。”
“嗯?” 上官浅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无量流火的核心不在构造,而在使用方法。” 宫唤羽将拓本重新叠好,捏在手中,语气带着几分凝重,“真正的启动口诀和机关触发点,没有刻在玄铁上,而是被单独刻在了每代执刃的背后,准确说,是刻在了宫子羽的背后。”
宫唤羽解释道,“我父亲当年曾无意中提过,说这是为了防止方法泄露,毕竟,无量流火一旦失控,没人能收场。”
“那些刺字深嵌皮下,全凭人体内的气血维系才显形迹 —— 人一旦离世,这印记至多撑两个时辰便会消散无踪。正因如此,执刃归西后,必须立刻寻得继任者,在其脊背复刻刺字。”
“所以宫门执刃之位,才有缺席继承这个规矩。不在旧尘山谷的宫门族人无法继承执刃之位,实在是时间不等人,多耽搁片刻,这背后的刺字便可能刻不完;未及冠的族人同样不行,虽说刺字时会服下 “醉见血” 这等麻醉汤药,可那钻心之痛依旧难忍,少年人怕是熬不住。至于不让女子继承,倒也并非无由,终究是男女有别,几位长老总不好在姑娘家的脊背上下刀。”
上官浅恍然大悟,一下就懂了宫门缺席继承的规矩由来。“我总觉得宫门这缺席继承的规矩,又迂腐又荒唐,如今才知晓,竟是藏着这样不得已的缘由。”
地牢里的空气愈发凝重,上官浅沉默片刻,忽然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狡黠:“有没有想过,其实不用无量流火,我们也能杀点竹灭无锋?”
宫唤羽抬眸看着上官浅,眼底满是探究:“你有别的办法?”
“我之前执着于无量流火,一是因为它的威力足够摧毁无锋主力,二是因为它是宫门所有。” 上官浅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无锋覆灭后,背后依附的江湖势力不会立刻散去,他们忌惮的不是我,是宫门百年的根基。只要有宫门撑腰,那些势力就不敢轻举妄动,无锋余孽成不了气候,这才是最稳妥的局面。”
上官浅语气带着几分诱导:“你现在虽然被宫门关押,但好歹也是宫家血脉,前宫门少主,你威望虽比不上宫尚角,但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只要你肯与我合作,对外宣称是你代表宫门支持我消灭无锋,谁会质疑?到时候,我们既有复仇的名义,又有宫门的威慑,何愁大事不成?”
听着那句,你威望虽比不上宫尚角,但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宫唤羽撇撇嘴,无奈道:“你也不用说的这么直白吧。”
“我有个很好的计划。”没等宫唤羽回应,上官浅又往前凑了凑,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力量:“有兴趣和我回无锋吗?”
宫唤羽的呼吸猛地一滞,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回无锋。” 上官浅重复道,眼底闪烁着野心的光芒,“无锋现在,点竹身份暴露,内部派系混乱,是个从内部下手的好机会,而且,点竹对你很好奇。怎么样,我们两个,去掀翻了这天,让那些毁了我们家园、伤害了我们亲人的人,都付出代价。”
“我们的敌人是一样的,我们的目标也是一样的,与其依靠无量流火这种外物,不如自己做主。宫门靠不住,江湖靠不住,只有我们自己,才能给自己和死去的亲人一个交代。”
“而且,”上官浅补充道,“点竹对你很感兴趣,派我来宫门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让我策反你,带你回无锋,她觉得,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你杀老执刃那狠劲,她挺欣赏。”
宫唤羽看着上官浅闪亮的双眸,握着拓本的手微微颤抖。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想起父亲死前的模样,那些恨意、不甘、屈辱,在这一刻被上官浅的话点燃。
没有再犹豫,宫唤羽喉结滚动了一下,一字一句说道:“成交。”
“你功力恢复的怎么样。”
“还行。”
“半个月内能突破玄石内功第十层吗?”
“这么急?玄石内功第十层需要稳扎稳打,半月时间太冒险了。”
“我怀孕了。”
宫唤羽的瞳孔骤然放大,显然没料到这个消息。
“后期肚子大了,行动会越来越不方便,很多事都做不了。” 上官浅的声音放轻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所以我们的计划,自然是越早越好。
宫唤羽靠在石壁上,看着上官浅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他知道,从揭露胎记的那一刻起,他和上官浅之间,就多了一层旁人无法替代的联结。
而这联结,终将成为他们联手对抗无锋、揭开所有秘密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