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沉甸甸压在树梢上。灵溪攥着那封泛黄的信纸，指尖被边缘磨得发烫——信尾那句“影阁秘库藏于焚书楼地下，钥匙在‘守灯人’手中”像根细针，扎得她心口发紧。
“我跟你去。”林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换了身夜行衣，墨色布料融在阴影里，只露出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焚书楼周围的暗哨比传闻里密三倍，你一个人去太冒险。”
赵风拄着根粗树枝当拐杖，一瘸一拐凑过来：“算我一个！别以为老子脚崴了就没用，当年在黑风寨，我单脚跳都能撂倒三个壮汉！”他晃了晃怀里的弹弓，小姑娘给的铁弹珠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老樵夫把磨亮的斧头塞进灵溪手里：“这是玄铁打的，劈锁比刀剑利索。守灯人是个瞎眼老头，住在焚书楼后院的柴房，他认得阁主令。”农妇则往灵溪腰间塞了个油布包：“里面是迷烟和解毒丸，‘影’阁的人爱用熏香下毒。”
一行人借着月色往城西摸去。焚书楼果然如老樵夫所说，墙头上每隔三丈就有个暗哨，灯笼在风里摇摇晃晃，照得墙面的爬墙虎影子像扭动的蛇。林澈捏了捏灵溪的手腕，示意她跟上，自己则像片叶子般掠过墙头，指尖在暗哨颈后轻轻一点，对方就软倒在地。
“动作轻点！”赵风压低声音，却不小心踩断根枯枝，惊得树上的夜鸟扑棱棱飞起。好在林澈反应快，顺势甩出石子，精准打中远处巡逻队的灯笼，火光骤然熄灭的瞬间，三人已钻进柴房后的阴影里。
柴房里果然有个瞎眼老头，正摸着墙整理柴火。灵溪掏出阁主令递过去，老头枯瘦的手指在令牌上摸了半晌，突然颤声问：“你是……清澜的女儿？”
“是，我娘叫林清澜。”灵溪的心猛地一跳。
老头从怀里摸出个锈铁盒，摸索着打开，里面不是钥匙，而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这是你娘临走前托我藏的，说等你能独当一面时交给你。”他把信纸塞给灵溪，又指了指墙角的砖块，“钥匙在第三块砖后……影阁的人早就换了秘库的锁，这把是老钥匙，或许能打开你娘当年的暗格。”
林澈已经撬开砖块，取出把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朵小小的同心花。灵溪展开信纸，母亲的字迹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开头几句就让她红了眼眶：
“溪儿，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你已找到暗桩，也知道了当年的事。影阁阁主是你外公的师弟，他夺权时烧了半座藏书楼，我把证据抄在秘库暗格里……别恨他，他曾是护过你的人，只是被权欲迷了心。”
“还有，你爹不是叛贼，他假意归顺影阁，是为了查清蛮族的阴谋，那些通敌的信是假的……他说，等你长大，要带你去看漠北的星空，说那里的星星比玄音阁的灯笼亮。”
信纸末尾画着个简单的星空图，标注着“漠北·天狼星下”。灵溪捂住嘴，眼泪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赵风难得没咋呼，只是把弹珠攥得更紧了；林澈站在她身边，沉默地挡着穿堂风，衣角轻轻蹭过她的肩膀。
突然，柴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厉声喝问：“守灯人！刚才是不是有动静？”瞎眼老头立刻咳嗽起来，用拐杖敲着地面：“老骨头起夜罢了，哪来的动静？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惊得我柴火都抱不住！”
趁着对方被缠磨的功夫，林澈拉着灵溪往后院退，赵风扛起老头：“走！我知道有条密道通城外！”钥匙在灵溪掌心发烫，她回头望了眼焚书楼，月光正照在顶层的窗棂上，像母亲当年看着她睡觉时，悄悄搭在床头的手。
有些真相或许迟到，但带着温度的惦念，从来不会缺席。
密道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赵风扛着老头在前头开路，火把的光在岩壁上晃出幢幢黑影。灵溪攥着那叠信纸，指尖反复摩挲着末尾的星空图，“漠北·天狼星下”几个字像刻在了心上。
“你娘信里说的蛮族阴谋，会不会和当年玄音阁的大火有关？”林澈的声音压得极低，他刚用匕首挑开了一道从头顶垂下的毒藤，毒液滴在地上，滋滋冒着白烟。
灵溪点头：“我娘当年就是因为查到蛮族和影阁勾结，才被他们扣上‘通敌’的罪名。”她展开信纸对着火光看，忽然发现星空图边缘还有行极小的字，“快看，这里写着‘七星连珠夜，秘库石门开’。”
“七星连珠？”赵风回头，火把差点燎到老头的胡子，“这不就是后半夜的天象吗！老樵夫昨天还念叨，说今晚子时会有七星一线，多少年没见的奇景了。”
瞎眼老头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清澜姑娘当年算准了这天象。她说，若影阁的人撕毁盟约，就让后人借七星之力打开真秘库——那把老钥匙，要对着天狼星的方向插入暗格才管用。”
密道尽头渐渐透出微光，赵风一脚踹开出口的木板，外面竟是片荒芜的河滩，月光洒在水面上，像铺了层碎银。远处的山脉轮廓在夜色里起伏，恰好连成北斗七星的形状，而最亮的那颗天狼星，正悬在山尖上，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就是现在！”灵溪掏出铜钥匙，按照星图的指引，对着天狼星的方向，往岸边一块巨石的凹槽里插去。只听“咔嗒”一声，巨石缓缓转动，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里面黑黢黢的，却隐约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
林澈先钻了进去，片刻后探出头招手：“快来！里面是间石室，全是书！”
石室四壁摆满书架，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个铜制星盘，盘上的指针正对着天狼星的方向。灵溪刚走近，星盘突然亮起，投射出一道光柱，在对面的石壁上照出幅巨大的星图——正是漠北的星空，每颗星星旁都标着小字，仔细一看，竟是蛮族各个部落的藏身地和兵力分布。
“这才是真正的证据！”灵溪的声音发颤，“我娘把蛮族的布防图藏在了星图里！”
瞎眼老头摸着石台上的纹路，突然笑了：“清澜姑娘当年总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影阁的人只知道秘库藏着金银，哪想到真正的机密藏在星象里。”他的手指在星盘上一旋，星图突然变了，浮现出几个红点，“这些是影阁安插在漠北的暗桩，和蛮族的记号重合了。”
赵风一拳砸在石壁上：“狗东西！果然勾结在一起了！”他摸出火折子，“我这就去通知玄音阁的兄弟，抄了他们的老巢！”
“等等。”灵溪按住他，指着星图边缘的一行注脚，“我娘写着‘七星落，风沙起’，说明蛮族会在七星连珠后动手。我们得先去漠北，联合那里的守将，才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林澈已经在打包石室里的卷宗：“我去备马，带足干粮。”他看了眼灵溪，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信纸，“你娘还说什么了？”
灵溪低头，见信的最后还有句娟秀的小字：“溪儿，爹在天狼星下等你。”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她抹了把脸，把信纸折好塞进怀里：“我娘说，爹在漠北等我。”
老头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个锦囊：“这是你爹临走前托我给你的，说等你去漠北时再打开。”
灵溪拆开锦囊，里面是块玉佩，刻着半朵同心花，恰好能和她一直戴的那块拼成一朵完整的。玉佩背面刻着个“安”字，是父亲的笔迹。
“走吧。”灵溪将玉佩握紧，转身往洞外走，火把的光映着她的脸，再没了之前的犹豫，“去漠北。”
赵风扛起老头跟上，嘴里还念叨着：“到了漠北，看老子不把那些蛮族崽子的马蜂窝捅烂！”林澈默默跟在灵溪身边，手里提着那盏从石室里找到的琉璃灯，灯光透过灯罩洒在地上，像条温暖的路。
河滩上的巨石缓缓合拢，将秘密重新藏回黑暗里。七星渐渐西斜，天狼星依旧明亮，仿佛在前方引路。灵溪摸了摸怀里的信纸和玉佩，忽然觉得，所谓传承，从来不是背负着过去的仇恨前行，而是带着那些温柔的惦念，朝着光的方向，一步步靠近真相，靠近等待的人。
风从漠北的方向吹来，带着沙尘的气息，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低语——路还长，但这一次，身边有同伴，心里有惦念，脚下便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