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月泡在水里,肺和炸了似的,痛得面孔扭曲,心中更是惊吓愤恨至极。
岸上小姑娘阿福,也是满面愤怒。
小姑娘头发有些乱,眼睛肿胀,额角有一点擦痕,衣服乱糟糟的,像是许久不曾好好睡过一觉的模样。
蝴蝶夫人漠然地盯了半晌,转头看向杨菁:“我有时候会忽然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荒谬。”
“我自认为不是个好人,这双手上经年沾血,血腥气浓厚的,即便拿最好的熏香遮,也遮不去。”
“乱世里,你不杀人人便杀你,可就是我这样的恶人……也不会做这般恶心之事。”
“就是畜生,它们对同类,也有怜悯心。”
司徒月不通水性,很快就一点力气都无,撑不住了,连哭都哭不出声。
杨菁看她手指上的丹蔻折断,混在淤泥里,杂草和砂砾割裂了手指,十指连心……想必是痛。
蝴蝶夫人冷笑,忽然一鞭子抽过去,将将抽在司徒月指尖上,她下意识松了手,整个人坠下河。
周成吓了一跳,向前跨了两步,蝴蝶夫人瞥了他一眼,半晌,一鞭子下去,又把人抽上来,薅住衣服拖上岸。
司徒月趴在泥坑里,已经快没了气,吐出两口水,身体直抽抽,连哭声都细弱得几乎听不见。
蝴蝶夫人冷笑。
司徒月终于吓得放下那点谋算和怒气,本能地哭起来:“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原谅我,我再也不敢,再也不敢!。”
蝴蝶夫人扶着阿福的肩膀,低头看向这孩子。
阿福咬紧牙关,怒瞪着司徒月,冲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她的手用力一踩!
“啊啊!”
司徒月惨叫,疼得几乎昏死,阿福才泄了气,伸手抓着蝴蝶夫人的胳膊:“姨姨,我不原谅她。”
她一字一顿:“等我找到我阿妹,把我阿妹安顿好,我就回来杀了她,给姐姐报仇。”
蝴蝶夫人怔了怔,轻轻点了点头。
周成欲言又止,此时他竟有个念头,还不如不阻止什么,还不如就让蝴蝶夫人把人弄死算了。
那侯府的丫头这会儿瞧着好似随意拿捏,那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事后想杀,真当西北姜家的铁骑是吃干饭的?
别看周成这会儿显得气定神闲,其实心里早想好了怎么赶紧写信回家示警。
倒不是说家里一定怕姜氏,一从军,一经商,且姜家到底是老黄历,怕算不上怕,可他们家这些年生意不倒,除了以和为贵,当然也有他们家足够谨慎小心的原因在。
只要可能结仇,就得十二分仔细在意。
司徒月抱着血肉模糊的手,眼泪鼻涕,污浊的水糊得满头满脸,凄惶地四顾,周围到处都是人,官家的,世家的,文人墨客,贵胄公子,名门千金……仿佛京城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如今这副模样。
她什么体面都没了。
司徒月大恨,她恨不能把眼前所有人都杀掉。
蝴蝶夫人吐出口气,回头看向陈泽。
陈泽就靠着门框,垫着脚看热闹,一见她的眼神,立马怂了吧唧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到谢风鸣的影子里。
蝴蝶夫人:“……”
想当初知道他当了皇帝,自己差点没吓死。
当时的蝴蝶夫人,真做好了放下自己这一摊子家业,逃到天边,隐姓埋名的打算。
反正宁死,她也不去宫里和一群娘娘争一个男人,不争也不愿意去。
只要想到一睁眼就是那四面空洞房,寸尺之地,连个大门都不得出,她就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却不曾想,她说不进宫,这位皇帝比她还心虚气短,虽不说各种伏低做小,但给的利益却是相当之丰厚。
丰厚得她除了不愿意进宫,其他事都乐意做了。
呵,世间竟真有人,即便当了皇帝居然还不大变。
那和他谈情说爱就是享受,若不是喜欢得紧,她哪里会绑人回家生娃娃。
闺女成公主了,也挺好啊。
蝴蝶夫人心窍中汹涌的郁闷,好似也消解了些许,略一低头,抓起司徒月的头发,冷声道:“若要报复,记得找我,找准了。”
她一笑,幽幽道:“真希望你能报复一下,我瞧你这双招子,这双腿,都十分心动,很想剁下来。”
司徒月猛地一抖,蜷缩成一团。
蝴蝶夫人弯腰抱起阿福,招招手,叫了两个伙计:“扔大街上去。”
周成盯着司徒月被拖出春雨楼的门,哐当一声扔到大街上。
两个伙计还高声喊了一嗓子:“喂,我们家掌柜的什么都卖,但你想要男人,自己去求,下药算个屁的本事,连我们这些给人当伙计的也瞧不上你!”
周成:“……菁娘啊。”
“嗯?”
“我们来干嘛的?”
他们不是来救司徒月,捎带手地指正雪芳在,顺便给小林出气么?
杨菁失笑:“救司徒月,救了没救?”
周成:“一半?”
“她受了这么大的罪,她找不了谛听的麻烦,想必也不敢找蝴蝶夫人的麻烦,她恨不恨雪芳在?”
周成:“咳咳。”
杨菁系了系衣服,没看坐在地上哭的司徒月,自顾自地往芙蓉巷外走。
“坑了雪芳在,那小林的气,应该也算出了。”
周成:“……回头让小林请咱们吃饭。”
正说话,那边一群刀卫就护着车徐徐而出。
周成拉着杨菁赶忙往人群里靠:“咱们别往上凑了,我见了皇上腿软,菁娘,你软不软?”
杨菁:“我觉得——算了。”
总觉得陈泽见了她会腿软。
也不对,人家见了杨盟主,像耗子见猫,与她关系并不算大。
一念至此,只听嗖地一声,一箭从天边来,直向拉车的马刺去。
杨菁蹙眉,伸手抄起旁边售卖的一卷粗麻布,骤然扔出去,兜中了箭支。
“马得罪谁了,杀人就杀人,射哪门子马?”
周成吓了一跳,赶紧去捂杨菁的嘴:“姑奶奶唉!”
那是杀人吗?刺王杀驾呢!
话音未落,前头马车帘子一掀,里头陈泽蹦出来,气急败坏:“他奶奶的,你杀人就杀人,我家小栗子得罪你了?”
话没说完,谢风鸣一把将他推了回去:“老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