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云吞面就好，谢谢。”
李铃音在靠门边的桌子坐下，拿出手机随意地看着。
老板娘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转身去煮面，反而站在原地，眼神落在李铃音脸上，有些发愣。
她的目光里不是生意人的打量，而是一种更复杂打量。
李铃音察觉到这目光，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了老板娘一眼。
老板娘这才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掠过一丝窘迫，连忙道歉：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就去下面。”
她匆匆转身进了后面的小厨房。
小小的厨房里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李铃音能隐约听到老板娘对老板激动地说了句什么“真像……”，然后是老板低声的回应。
不一会儿，老板，一个看起来老实憨厚、头发有些花白的男人，端着面碗出来时，也忍不住飞快地、带着某种难以置信的神情瞥了李铃音一眼。
面很快吃完，味道寻常，却有种家常的温暖。
李铃音拿出钱包准备付账。
就在她起身要离开时，老板娘突然从厨房门口急急地叫住了她：
“姑娘！等一等……能、能跟你说几句话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李铃音停下脚步，转过身，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保持着礼貌：
“什么事？”
一旁的阿杰立刻警觉地上前半步，目光锐利地看向老板娘。
老板娘被阿杰的气势吓了一跳，双手在围裙上紧张地搓着，语气近乎哀求：
“就一会儿，就问几句话，不耽搁你太久……行吗？”
李铃音看了看这对神情紧张又充满期盼的夫妻，点了点头，对阿杰示意了一下没关系。
老板娘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却还是有些发紧：
“姑娘，你……你是哪里人啊？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问完，她急忙又补充解释，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觉得你看着特别面善，很像我们家一个亲人……”
李铃音笑了笑，回答得很坦然：“我是个孤儿，没有家人。就是在港城本地的福利院长大的。”
这话一出，老板娘和老板猛地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激动和希望。
老板娘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带着急切：“真的？那你……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这接连的、过于关切的追问让李铃音心里的疑惑加深了，甚至生出一丝本能的警惕。
她没有回答全名，只是简单地说：“我姓李，二十六。”
说完，她再次准备离开，觉得这情况有些超出寻常。
“姓李？！”老板娘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她急急地喊道：
“姑娘！李姑娘！你等等！就一分钟！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不等李铃音回答，几乎是跑着冲回里间。
阿杰皱起眉，但李铃音抬手制止了他，她看着老板娘那急切的背影，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
很快，老板娘手里拿着一个用塑料袋仔细包着的旧相框出来了。
她颤抖着手把相框递到李铃音面前，指着照片：
“你看，这……这是我年轻的时候，抱着我女儿……”
李铃音接过来。
那是一张褪了色的老照片。
照片里年轻的母亲梳着当年的发型，面容清秀，怀里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婴儿。
让李铃音呼吸一滞的是——照片里那个年轻女人的眉眼和脸型，和她自己，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眼前这位老板娘，历经风霜，头发花白，皱纹爬满了眼角，早已看不出当年照片上的模样了。
“你……”李铃音抬起头，看向老板娘，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老板娘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用力地点着头。
柜台后的老板也红了眼眶，激动地插话：
“像！太像了！姑娘，我们……我们很多年前，从内地过来的时候，不小心丢了一个女儿……年纪、月份，都跟你对得上！”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喜瞬间冲上李铃音的头顶，让她一阵眩晕。
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颤：
“……有什么……有什么能证明的吗？比如，她身上有什么特别的记号？”
老板娘用手背抹着不断涌出的眼泪，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有！有！我记得很清楚！我囡囡……她右边胳肢窝往下一点的地方，有一小块红色的、像小花瓣一样的胎记！我记得清清楚楚！”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铃音记忆和情感的闸门。
她自己的右腋下，就有那样一块胎记，嬷嬷还说过，像朵小花。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她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妇人，用力地点了点头。
看到她点头，老板娘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老板也在一旁抹着眼泪，不住地说：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老板娘一步上前，紧紧地、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抱住了李铃音，仿佛怕她再次消失。
那是一个迟到了二十四年的拥抱，充满了辛酸、愧疚和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
李铃音僵了一下，随即也伸出手，轻轻回抱住了这个陌生的、却又仿佛等待了一生的母亲，眼泪无声地滑落。
过了好一会儿，情绪才稍稍平复。
李铃音扶着母亲在桌边坐下，自己也在旁边坐下，声音还带着哽咽：
“……你们当年，是怎么……怎么把我丢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