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砥柱心海，铁流破关
隆武帝汀州殉国的消息，如同凛冬的寒潮，席卷了整个东南沿海，也毫不例外地冲击着王柱和孙兆奎这两支赵高翔集团的重要分支。忠诚与动摇，抉择与坚守，在这国难当头的时刻，上演着一幕幕人心浮沉的活剧。
舟山风扰，不动如山
浙南沿海，洞头水寨及温州各地，气氛变得微妙起来。鲁监国朱以海虽败退舟山群岛，但毕竟曾是浙东正统，其名分对于一些原属鲁监国体系的将领而言，仍有着不小的吸引力。加之隆武这面更显“正统”的大旗骤然倒下，人心难免惶惑。
几位原鲁监国麾下、后归附王柱的将领，如林察、周瑞麾下的一些旧部，开始收到来自舟山的密信，言辞恳切，以“共扶旧主”、“浙人当助浙主”为由，劝说他们率部前往舟山汇合。营寨之中，窃窃私语渐起，摇摆的情绪如同海上的薄雾，悄然弥漫。
王之仁、沈自駉对此忧心忡忡，建议王柱采取强硬手段，清除不稳因素。然而，王柱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怒后，反而冷静下来。他将那些收到拉拢信函的将领召集起来，神色平静，并无责难之意。
“诸位，”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人各有志，不可强求。王柱深知，诸位昔日曾受鲁监国恩遇，如今旧主相召，心中为难，亦是常情。”他目光扫过众人复杂的面孔，继续道，“侯爷常言，‘聚散如潮汐，信念似礁石。潮汐有涨落，礁石自岿然。’ 我王柱的信念，便是跟随靖朔侯，驱除鞑虏，复我河山。此志，不因陛下殉国而移，不因他人拉拢而变。”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深沉：“我也知，有人觉得鲁监国近在舟山，或是一条出路。但王柱想问，即便去了舟山，内部可能齐心？粮饷可能充足？能否抵挡即将整合了郑氏水师的清军主力？与其分散力量，各自在惊涛中飘摇，何如汇聚一处，打造成不沉的战舰？ 侯爷正在武夷山中为我们开辟更大基业，那才是真正能让我们站稳脚跟，与鞑子长期周旋的根基！”
他最后郑重宣布：“我意已决，不强留任何人。愿走者，我王柱以礼相送，赠予盘缠；愿留者，我王柱视若兄弟，推心置腹。但有一点，无论去留，莫忘我们都是汉家儿郎，莫忘国仇家恨！留下的，从今日起，更需加紧操练，强军习武，以备大战！只有我们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在乱世中掌握自己的命运，而非依附他人，仰人鼻息！”
这番不阻不留、坦诚布公而又明志坚毅的姿态，反而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一些原本动摇的将领，见王柱如此气度，思及赵高翔过往的战绩与如今的布局，再对比舟山鲁监国政权的颓势与内斗，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最终，只有少数人选择了离开，大部分将领和绝大多数士卒选择留下，队伍经历了一番风雨洗礼，核心反而更加凝聚。王柱践行着赵高翔的理念，深知组织的凝聚力，并非源于强制，而是源于共同的信念、清晰的远景以及对个体选择的尊重。 强军练武的号角，在洞头岛和温州各地，吹得越发响亮。
西线铁流，执行如钢
与此同时，在江西抚州，孙兆奎接到了赵高翔令他放弃部分根据地、西走杉关、进军闽西北的指令。初看命令，孙兆奎与张应祥、吴之蕃等将领一样，内心充满了不解与震惊。放弃经营已久的抚州外围，深入陌生的福建山区，这无疑是一次巨大的冒险。
帐内诸将议论纷纷，质疑之声不绝。吴之蕃性格直率，当即表示：“孙将军，抚州乃我军心血，就此放弃，岂不可惜？入闽山路艰险，粮草何继？还请向侯爷陈情！”
孙兆奎盯着地图，眉头紧锁，脑海中反复思量着赵高翔的战略意图。他想起赵高翔平日所言：“一流的执行力，并非体现在对完美命令的执行上，而是体现在对看似不完美、甚至难以理解的命令的彻底贯彻中。 很多时候，决策者掌握的信息和思考的维度，远非执行者所能完全窥见。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在执行中加深理解。”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疑虑，目光变得坚定起来。“不必多言！”他斩钉截铁地制止了众人的议论，“侯爷雄才大略，其意必深。我等身为部将，首要之务乃是执行！侯爷令我等西进，必有西进的道理！现在不是质疑的时候，是思考如何以最小代价、最快速度完成侯爷战略部署的时候！”
他展现出优秀的组织能力，迅速做出安排：“吴之蕃将军！”
“末将在！”吴之蕃慨然出列。
“抚州乃我江西根基，不可完全放弃。由你率五千精锐，依托城防，稳守抚州，监视南昌、赣州方向清军动静，务必确保此地不失，以为我军后路！”
“末将遵命！必与抚州共存亡！”吴之蕃深知责任重大，凛然受命。
“张应祥将军！”
“末将在！”
“你我为全军前锋，即刻集结一万五千精锐，携带所有火炮、充足粮草，征调民夫，由水师配合，将主要资源、工匠及愿意跟随的百姓，先行运往南城、南丰，建立前进基地！而后，你我亲率主力，目标——资溪，叩开杉关之门！”
孙兆奎的决定，体现了其作为优秀执行者的素养——忠于职守，雷厉风行，在不确定性中寻找确定性，将上级的战略意图，转化为清晰、可操作的战术行动。 他没有纠结于“为什么”，而是专注于“怎么做”，并且在做之中，逐渐去领悟那个“为什么”。
血火资溪，剑指杉关
大军迅速行动起来。在水师的掩护下，物资人口沿抚河向上游转移，效率惊人。孙兆奎与张应祥则亲率精锐，直扑闽赣边界的重要据点——资溪。
此地，曾是隆武朝廷监军张家玉浴血奋战过的地方，虽然此时张家玉早已南下广东东莞，开始了自己新的募兵抗清历程，但资溪城墙上的斑驳痕迹，仿佛还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
守备资溪的清军，自恃关隘险要，并未将这支“流窜”的明军放在眼里。然而，他们低估了孙兆奎的决心和张应祥的悍勇，更低估了赵高翔部经过严格训练和装备的火器力量。
战斗在黎明时分打响。张应亲率敢死队，趁着晨雾，对资溪外围据点发起猛攻。清军凭借工事顽强抵抗，箭矢如雨。关键时刻，孙兆奎下令炮兵推进。
“火炮！瞄准城楼，给我轰！”张应祥浑身浴血，嘶声怒吼。
数门精心保养的火炮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实心铁弹呼啸着砸向资溪并不算高大的城墙，砖石飞溅，烟尘弥漫。一轮齐射后，城墙已出现破损。
“再轰！打开缺口！”
火炮的轰鸣成了战场的主旋律，也彻底摧毁了守军的意志。在火炮的掩护下，张应祥身先士卒，冒着滚木礌石，率先从缺口处登上城头，刀光闪处，清军人头落地。明军将士见主将如此骁勇，士气大振，纷纷蚁附而上。
经过大半日的激烈巷战，资溪县城终被攻破。残存的清军仓皇向杉关方向逃窜。
站在资溪残破的城头上，孙兆奎望着南方那更加巍峨、更加险峻的杉关方向，心中对赵高翔的战略意图似乎明白了一些。拿下资溪，如同敲开了福建西北的大门，而接下来的杉关，才是真正的考验。他仿佛已经看到，在那雄关之后，是更为广阔的武夷天地，是赵侯爷为他们规划的，可以龙归大海、虎入深山的崭新舞台。
“清理战场，安抚百姓，加固城防！”孙兆奎下令，目光坚定，“准备进军杉关！”一场更加艰苦、决定能否顺利打开入闽通道的血战，即将在杉关脚下展开。而这一切，都源于对那道看似“不近情理”命令的坚决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