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呜咽。
石桌旁，鬼婆与乌起这两位筑基修士的对话，并未避开陈实。
或许，在他们眼中，这炼气四重的小修，根本不足以构成威胁，亦或鬼婆出于信任，忽略了避讳的必要。
陈实看似恭敬，实则心神紧绷，将二人交谈的一字一句，都刻入脑海。
这看似随意的闲聊，却裹挟着惊人的信息——他们竟谋划着杀光进入永安县的各家修士，打算以此削弱金门郡本土势力。
更让人意外的是，他们还觊觎着那颗以整个永安县生灵孕育而成的“血煞大丹”。
乌起饮尽杯中最后一口灵茶，粗粝的手指抹过嘴角，他语气平淡，带着一种屠夫掂量牲畜的随意。
“鬼婆子，既已定计，这头一网，你打算撒向哪家？”
笑容阴鸷的鬼婆闻言，眼珠里翻涌着怨毒，沙哑的嗓音响起：“自然是...吴家！”
“啧，情理之中。”
对此回答，乌起表现的并不意外，只是微微颔首，随即抛出了实际问题。
“不过，这永安县各家齐聚，混乱如沸粥，想精准捞出吴家这几条鱼，怕是不易。”
“嘿嘿……”
鬼婆喉咙里发出一串低沉的笑声，仿佛夜风吹过腐朽的空洞。
她缓缓抬起枯枝般的手指，指向山下四散而去的人群，带着掌控一切的得意道：“我的鬼崽子，可早已遍布这县里的各个角落。”
正在思索如何把这里的情况告知李思齐的陈实听见这个消息，心中微微一怔。
他早有猜想，鬼婆喂难民鬼婴，目的肯定没那么单纯。
如今看来，凡是从这村落出去的难民都成为了她的眼睛。
茶水已尽，事也谈妥。
乌起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全身骨节发出噼啪爆响，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目标已定，事不宜迟，你赶紧布阵吧！”
鬼婆轻轻点头，不再多言。
只见，她那只枯瘦的右手，竟毫无阻滞地探入自己干瘪的胸腔之中。
没有血肉撕裂的声音，而是空间如水波般荡漾开一圈涟漪。
紧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数十颗尚在滴血、面目扭曲的人类头颅，被她摘取瓜果般，一颗接一颗地掏出。
这些头颅表情各异，凝固在死前最后的恐惧、绝望或茫然之中，断颈处血肉模糊，有些甚至还能看到森白的骨茬。
它们被鬼婆以一种奇异而精确的轨迹，抛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头颅滚落，竟自行排列组合，瞬间在地上铺展出一个诡异图案。
陈实瞳孔微缩，这居然与当初在枯井中，鬼符师留下的一模一样。
“咻！咻！咻！”
鬼婆枯指连弹，数十块灵石，精准地射向图案中特定的节点位置，深深嵌入地面。
嗡鸣声，骤然响起。
地上的头颅瞬间发生变化，数十道阴寒的黑气，从每一颗的七窍中潺潺流出。
这黑气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沿着图案的线条飞速蔓延、交织、缠绕，眨眼间便将整个阵图彻底点亮。
黑色光芒，冲天而起，在地上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入口，浓烈的空间波动引得周遭的空气都为之扭曲。
做完这一切之后，鬼婆缓缓转头，看向一旁面带疑惑地陈实。
重新挂上“慈祥”笑容，仿佛刚才掏出人头布阵的并非是她。
在衣物擦干手上沾染的血迹，对着陈实的开口道:
“孩子，莫怕。”
她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如同安抚受惊的幼兽。
“祖师知道，你们魏国的法修啊，总把我们鬼修的手段视作邪魔外道，嗤之以鼻。
殊不知，大道三千，各有其途。在我们大燕国，鬼修亦是堂堂正正的道统！
你看，这‘幽冥引渡’，瞬息千里，干净利落，岂不比你们那些笨重的传送阵，省时省力、强上百倍？”
她枯槁的手指点了点地上那光芒吞吐、黑气缭绕的邪异阵法，语气中带着一丝炫耀，又带着一丝试探，接着道：
“你不是想手刃仇敌，告慰你那惨死的师尊的在天之灵么？”
“眼下便是最好的机会！随祖师一同前去！亲手斩下几个吴家贼子的头颅！如何？”
陈实心中一喜，脸上则是立刻浮现出刻骨的仇恨，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
稍作思考，便已明白，这鬼婆有这种手段，想离开永安县不难，故意留在这龙潭虎穴，定然就是为了今日。
“乐意之至！此乃徒孙日夜所思，此等机会，岂能错过！只是……”
陈实面露一丝为难之色，目光看向自己依旧凝滞的丹田。
“万一遭遇强敌，小子毫无自保之力，只怕...轻易就被人打杀了去。”
鬼婆眉头微微一皱，像是在思索陈实的真实意图。
瞬息之后，作出恍然大悟状。
猛地一拍自己干瘪的额头，发出沉闷的响声，懊恼地笑道：“哎呀！瞧我这记性，真是老糊涂了，竟把你身上这点小麻烦给忘了！”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夸张的自责，仿佛真是一位粗心大意的长辈。
乌起像是有意为之，又或是早已不耐烦，粗声粗气地打断道：“鬼婆子，磨磨唧唧作甚！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教你这乖徒孙，还走不走了？”
催促打断了鬼婆犹豫，她口中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音节。
“解！”
陈实只觉浑身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丹田中那股顽固的禁锢之力冰雪消融，瞬间瓦解。
久违的灵气如同洪流，奔涌而出，顿时贯通四肢百骸，充盈着每一寸经脉。
强大的力量感回归，让他几乎忍不住想要长啸一声。
炼气四重的修为，连同炼皮二段接近圆满的澎湃气血，重新在他体内完美交融。
“走！”
鬼婆不再多言，枯爪猛地抓住陈实的手臂，身影一晃，三人大步迈入了漆黑漩涡之中！
“师祖带你，杀人去！”
话语刚落，黑光猛然暴涨，随即连同那些狰狞的头颅一起，无声无息地坍缩、湮灭。
只留下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淡淡血腥，以及被空间之力微微扭曲的岩石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