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彻底沉了下来，远处的灯光零星亮起，像一片倦怠的星群。沈皎洁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右眼清晰地捕捉着屏幕上的数据流，左眼那片熟悉的朦胧感依旧固执地存在着，像一块永远擦不干净的毛玻璃。他把那个用“盲狗”Id胡诌的帖子扔上金融论坛后，心里就跟有只猫在挠似的，坐立不安。明明知道大概率是挨喷，可就是忍不住想去看看有没有哪个不长眼的真会认同他那套“歪理邪说”。
他强迫自己关掉浏览器，切回《神域》的登录界面。夜晚的游戏世界仿佛是另一个苏醒的都市，主城人声鼎沸，比白天热闹了不止一倍。各种寻求组队、买卖物品、插科打诨的信息在世界频道刷得飞起。他熟练地登陆了那个灰扑扑、名字土得掉渣的“仓库管理员07”号，像个真正的幽灵，蹲在仓库区最不引人注目的阴影里。
暗影神殿即将开放团队副本的消息，经过白天的发酵，在晚上达到了高潮。拍卖行里，制作暗影抗性药剂的核心材料——“幽影花”和“虚空微粒”的价格，已经像坐了慢速电梯，开始稳步向上爬升，挂单量在减少，显然有大手笔在悄悄吸货。沈皎洁冷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急着跟风。内心吐槽：晚上这帮精力过剩的家伙，抢起东西来跟超市抢特价鸡蛋的大妈有一拼，现在冲进去，纯属当炮灰。 他的目光转向了另一种材料——“墓地苔”。这东西是药剂的辅料，用量不大，但必不可少，目前价格还死水一潭。内心盘算：山珍海味让土豪们去抢，我这种蹲角落的，捞点汤里的蘑菇青菜也挺好。
刚分析完“墓地苔”的供需曲线，右下角的组队邀请就急促地闪烁起来，伴随着李杰那特有的大嗓门语音，背景音里还夹杂着似乎刚摘下耳机的窸窣声和一声疲惫的哈欠：“皓子！可算瞅见你上线了！刚踏进家门，累得跟孙子似的，快，组起组起，刷两把回回魂！”紧接着，王莉带着明显倦意的声音也插了进来，音量不高，但清晰：“李杰你小点声行不行，我脑仁儿都被你吵疼了，今天代码调得我快瞎了。”
沈皎洁点了接受邀请。队伍里立刻出现了李杰那个扛着夸张巨斧的战士号“狂战天下”，和王莉那个一身冰火元素环绕的法师号“冰火女王”。两人头像下的“忙碌”状态刚刚解除。
“来了。”沈皎洁简短回应，操控着自己的输出职业传送到日常副本门口。只见李杰的战士正在那夸张地做着广播体操一样的伸展动作，而王莉的法师则安静地蹲在一旁，手法熟练地搓着一组组魔法面包和矿泉水。
“开搞开搞！让怪物们感受一下打工人的怒火！”李杰咋呼着第一个冲进副本，“白天被甲方当狗溜，晚上老子要在游戏里当狼！”
王莉一边娴熟地用寒冰箭引怪，一边毫不留情地吐槽：“得了吧你，白天是现实里的社畜，晚上是游戏里的血牛，本质都是被收割的命。输出打高点，别浪费我给你做的这批加智力的面包。”
“放心！哥的持久力你还不知道？保证坚挺！”李杰嘿嘿一笑，扛着怪还不忘开黄腔。
王莉一个暴风雪砸下去，冷笑：“持久力？上次打一半喊着憋不住要上厕所的是谁？肾虚就直说。”
沈皎洁听着耳机里这对情侣熟悉的斗嘴模式，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走位输出躲技能行云流水。内心独白：这俩人，白天被现实按在地上摩擦，晚上就在游戏里互相伤害，这种相处模式，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减压和秀恩爱了。 他甚至还能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瞥了一眼拍卖行界面，“墓地苔”的挂单量依然很充足，价格稳如老狗。
高效地刷完一个日常本，摸尸体没出什么好东西。李杰喘了口粗气，声音里的兴奋劲褪去，多了点真实的疲惫：“唉，最近公司接了个坑爹项目，天天加班到八九点，上来玩会儿的时间都快挤不出来了。老王她们那边也差不多，新来的老板卷得飞起。”
王莉也叹了口气，补充道：“嗯，感觉精力跟不上了，上来也就清个日常，像暗影神殿那种大型开荒，真是有心无力了。”
沈皎洁“嗯”了一声，心里明镜似的：看来这对游戏里的欢喜冤家，也要被现实生活的巨浪慢慢冲离岸边了。 他回了句：“理解，现实要紧。”
这时，林卿卿的牧师号“小月亮”上线了，立刻发来了组队邀请。队伍里多了个治疗，刷本效率顿时提升了不少。林卿卿今晚话格外少，只是专注地刷着治疗术，偶尔在队伍频道用文字轻声提醒一句“注意脚下黑水”或者“boSS要冲锋了”。
在一次面对精英怪群，队伍血线忽上忽下、险象环生之后，终于有惊无险地过关。沈皎洁刚松了口气，他的私聊窗口突然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是林卿卿发来的一条语音消息，显示时长只有一秒。他有些疑惑地点开。
耳边立刻传来林卿卿压得极低、带着明显颤抖和羞耻感的急促声音，像做贼一样：
“主……人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看着您的血条走神了差点酿成大错我真是个不合格的女仆请您责罚……”
话音未落，甚至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完全消失，消息状态就瞬间变成了 已撤回。速度快得让人怀疑是不是幻觉。
沈皎洁正在敲键盘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角色动作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僵直。内心愕然：又来？这次是险情过后的请罪版？还是精准点对点私聊加光速撤回？这姑娘的隐藏开关是绑在我角色身上了吗？ 他眼角余光迅速扫过队伍频道，李杰和王莉正在讨论晚上是点外卖还是煮泡面，对刚才瞬息之间发生的“秘密通讯”毫无察觉。显然，这条羞耻度爆表的语音，是他独享的“加密频道”。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继续操控角色拾取物品，仿佛刚才只是网络卡顿了一下，然后在队伍频道打了两个字：“继续。”
林卿卿那边几乎秒回了一个乖巧的“嗯”字，接下来的治疗术施放得越发精准卖力，仿佛要将功补过。
沈皎洁内心瀑布汗：这情绪切换速度，堪比川剧变脸。行吧，你偷偷摸摸玩你的角色扮演，我假装信号不好没收到。 他再次把这件诡异的事情归档到“目前无法解析的异常事件”文件夹，暂时屏蔽。
清完了所有日常，李杰和王莉的脸上（通过语音都能听出来的）疲态更加明显。“顶不住了，明天早上还有个夺命连环call的会，下了下了。”李杰说完，头像瞬间灰暗。
王莉也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也睡了，再不睡明天真要猝死了。”随即下线。
热闹的队伍频道瞬间冷清下来，只剩下沈皎洁和林卿卿。林卿卿小声说：“影瞳哥哥，那我也去休息了，晚安。”没等沈皎洁回复，她的头像也暗了下去。
世界突然安静得只剩下游戏背景音乐。沈皎洁看着好友列表里，那几个曾经在夜晚频繁亮起的头像，最近灰暗的时间越来越长，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感觉：看来这夜晚的固定队，散场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他甩了甩头，仿佛要把这点微不足道的情绪甩掉，重新将注意力聚焦在拍卖行。“墓地苔”的价格果然因为晚间大量的副本活动，需求小幅上涨，价格有了一个明显的抬升。他冷静地将白天低价吸入的存货分批挂了出去，小赚了一笔。处理完这些，他又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金融论坛。“盲狗”的帖子下面果然又多了十几条回复，大部分依旧是嘲讽和骂战，但零星开始出现一两条表示“虽然结论激进，但数据有点意思”的评论。他扫了几眼，面无表情地关掉。
内心总结：行吧，白天冒充金融傻狗挨怼，晚上见证游戏队友因生活所迫渐行渐远，中途还意外接收了一条无法解码的羞耻语音，最后在虚拟世界里喝了口夜宵汤。这日子，过得真是……层次丰富。
关掉电脑，夜色已深。沈皎洁躺在床上，左眼模糊地望着天花板。游戏里的朋友，就像夜空的星星，有的会一直亮着，有的会逐渐黯淡。而他自己，还得借着这点微弱的光，在这半明半暗的路上，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