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场之上，最后一颗子弹的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却已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凝固了。
李三以两环的微弱劣势，输掉了这场关乎新旧势力颜面的对决。
这个结果，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入了每个人的心湖，激起了截然不同的涟漪。
原二队的阵营里，短暂的错愕之后，瞬间爆发出了一阵足以掀翻整个操场的、充满了狂喜与嘲讽的震天狂笑！
“赢了！刀疤刘老大威武！”
“哈！我还以为是什么狠角色，原来就是个银样镴枪头！”
“新来的楚大队长，您手下这第一心腹，枪法不怎么样嘛！”
一声声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叫嚣，如同无数根尖锐的钢针，狠狠地扎向垂头丧气的原一队队员们。他们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他们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输了，就是输了。
在七十六号这个只信奉铁血与强权的地方，失败者没有任何辩解的资格。
李三缓缓放下手中那把还带着余温的毛瑟手枪，枪口无力地垂下。他没有去看那些嘲笑他的人，也没有去看那些因为他的失败而倍感屈辱的同伴。
他的目光，穿过整个喧嚣的操场，越过人性的狂喜与沮丧，只死死地，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如同雕像般静立的年轻身影上。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齐刷刷地，汇集到了楚夜明的身上。
他们都想看看，这位刚刚上任、以心狠手辣着称的新任大队长，将如何处置自己这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脸丢到姥姥家的头号心腹。
是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强行挽回颜面？
还是故作大度，一笑置之？
刀疤刘站在靶场中央，他身后的原二队队员们簇拥着他，将他高高抛起，他享受着这久违的、作为胜利者的荣光。他的目光挑衅地望向楚夜明，那张狰狞的刀疤脸，因为极度的得意而扭曲着。
他等着看楚夜明的笑话。
然而，楚夜明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动了。
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从高高的点将台上走了下来。
他的步伐不快，皮鞋踩在沙土地上，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沙沙”声。这声音，在嘈杂的欢呼与嘲笑声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魔力，让整个操场，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的身影移动。
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垂头丧气的李三面前。
“楚爷……”李三的嘴唇动了动，脸上写满了羞愧，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楚夜明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只有一种比西伯利亚寒流更加刺骨的冰冷。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开口为李三辩解几句的时候。
“啪！”
一声响亮到极致的耳光，毫无征兆地，狠狠抽在了李三的脸上！
这一巴掌，楚夜明用尽了全力！
李三那壮硕的身体，被这一巴掌抽得猛地一个趔趄，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一丝鲜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渗出。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大脑，都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运转。
刀疤刘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那些原二队队员的欢呼声也戛然而止，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没人想到！
绝对没有人想到，楚夜明会对自己的头号心腹，下此狠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惩罚，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最无情、最彻底的羞辱！
然而，更让他们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废物！”
楚夜明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我的队伍里，不养输家！”
李三被打得嘴角流血，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但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他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指令。他没有捂脸，没有辩解，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怨恨。
他猛地一个立正，挺直了那本已有些佝偻的腰杆，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楚夜明，嘶声怒吼：
“是！楚爷！”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充满了钢铁般的、不容置疑的服从！
“罚你，负重二十公斤，绕操场跑二十圈！”楚夜明的声音依旧冰冷，“跑不完，今天不准吃饭！”
“是！”
李三再次大吼一声，猛地一转身，没有片刻的犹豫，径直走向了旁边的惩罚区，从器械架上取下那件沉重的负重背心，默默地穿在身上，然后迈开沉重的步伐，开始了他那漫长的、屈辱的奔跑。
一步，两步……
他跑得不快，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衫，与嘴角的血迹混杂在一起，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触目惊心。
但他没有停。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那份无条件的、钢铁般的绝对服从，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尤其是那些原二队的队员们。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对他麾下队伍的掌控力，到底已经深入到了何等恐怖的境地！那是一种超越了利益、超越了情面、近乎于信仰般的绝对掌控！
就在全场还沉浸在这份巨大的震惊中无法自拔时，楚夜明动了。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那冰冷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欣赏的、春风和煦般的微笑。
他径直走向了还愣在原地的刀疤刘。
他从西装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叠厚厚的、崭新的钞票，看那厚度，至少有几千法币。随即，他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两根黄澄澄的、分量十足的金条！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楚夜明将这笔巨大的财富，直接塞到了还在发愣的刀疤刘手里。
“你赢了。”楚夜明的声音温和而有力，“这是你的赏金。”
刀疤刘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掂了掂手中那沉甸甸的钞票和金条，只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他赢了比试，他以为自己最多得到几句口头的嘉奖，或是几十块大洋的赏钱。他做梦都没想到，等待他的，竟然是这样一笔足以让任何一个特务都为之眼红的巨款！
然而，楚夜明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如遭雷击。
“另外，从今天起，我任命你为行动总队，二中队的中队长！”
刀疤刘彻底懵了。
他赢了，他得到了远超预期的奖赏，他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职位。
按理说，他应该狂喜，应该振臂高呼。
可他心里，却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看不懂。
他完全看不懂眼前这个比他年轻十几岁的男人。
打自己人，比打仇人还狠。
赏对手，比赏亲信还重。
这种匪夷所思的、完全不合常理的行事风格，让他感觉到了一种比任何惩罚都更加深刻的恐惧。
那是一种面对未知，面对无法掌控的力量时，最原始的恐惧。
楚夜明没有理会他脸上的惊骇，只是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在我这里，规则很简单。”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不分亲疏，不看来路，只看本事！”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
“都听明白了吗？！”
短暂的寂静之后，操场上，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整齐划一的巨大咆哮！
“明白！”
这一次，是包括所有二队刺头在内的，全体队员！
他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看向点将台上那个年轻的身影时，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蔑与不忿，只剩下一种发自内心的、绝对的敬畏！
至此，原行动一队、二队之间的隔阂，被彻底打破。
行动总队，人心归附。
楚夜明看着台下那一张张被彻底征服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