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的手指在触碰到那冰冷邪异龛门的前一瞬,硬生生停住了。
不是因为他改变了主意,而是就在那一刹那,一种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咔哒”声,从神龛内部传了出来。那声音并非木质摩擦或金属锈蚀,更像是什么精巧的机括被触发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水下世界里,显得格外刺耳。
几乎是同时,一直萦绕在鼻尖的那股檀香腐朽之气,骤然变得浓郁起来,仿佛神龛内部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释放出了积累百年的气息。更让人心悸的是,那紧闭的龛门上,那些扭曲的暹罗符文,其中几个的刻痕里,竟隐隐泛起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血丝般的暗红色微光,一闪即逝!
“退!”阿吉心中警铃大作,猛地收回手,对云梦谣急打手势。
两人毫不犹豫,双脚在倒悬的“地面”(原天花板)上用力一蹬,身体向后急退,迅速远离那诡异的神龛。
就在他们退开两三米远的瞬间——
一阵极其古怪的声音,开始在这倒悬的舱室,乃至外面的走廊里回荡起来。
那并非水流的声响,也不是船体结构的呻吟,而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含混不清的呢喃声!声音来源飘忽不定,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穿透厚重的舱壁和浑浊的海水,直接钻进人的耳膜,直抵脑海深处!
这声音初听模糊不清,但仔细分辨,却能隐约捕捉到一种奇特的、带着某种诡异韵律的调子。它像是在诵经,但节奏颠三倒四,音节扭曲怪异,完全不符合任何已知的佛教或道教经文,反而充满了某种狂乱、怨毒和……引诱的意味。正是那颠倒的《往生咒》!
咒文声在水下传播,带着一种空灵而扭曲的质感,仿佛来自幽冥地府的召唤。它无视水的阻力,无视舱室的隔绝,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钻进阿吉和云梦谣的脑海。起初只是声音,但很快,伴随着那诡谲的韵律,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感开始从心底滋生,眼前仿佛也出现了些许晃动扭曲的幻影,耳边的 regulator 呼吸声似乎也开始变得遥远……
云梦谣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烈的刺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她焦急地看向阿吉,只见阿吉也是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显然也在抵抗着这咒文对心智的侵蚀。
“这声音……能扰人心神!”云梦谣通过手势快速表达。
阿吉点头,强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暴戾和恍惚,他知道必须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他指了指他们进来的那个门口,示意原路返回。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冲向门口时,异变再生!
“哗啦……哗啦……”
一阵阵不同于咒文声的、更加实质性的搅水声,从走廊方向传来,由远及近,速度极快!那声音杂乱而沉重,不像鱼类,更像是……很多具沉重的身体,在浑浊的水中笨拙而迅疾地移动!
阿吉和云梦谣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阿吉猛地将强光手电射向舱室门口。
光柱穿透浑浊的海水,照亮了门外的走廊。
只见在倒悬的走廊中,原本或固定在“头顶”(原地板)床铺上、或半埋在淤泥里的那些黑褐色的遗骸,此刻……竟然都在动!
一具具披挂着破碎布条和黑色沉积物的骷髅,正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却又带着诡异力量的姿态,从它们倒悬的“床铺”上挣脱下来,或者从淤泥中“站起”。它们的动作僵硬而迅猛,关节发出“咔吧咔吧”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望”向了舱室内的阿吉和云梦谣,那里面没有任何生命的火花,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以及被那颠倒往生咒所驱动的、纯粹的恶意。
这些水手尸骸,在沉船百年之后,竟被那邪异的咒文和神龛机关再次“唤醒”,化为了守护这艘幽冥船舰的尸傀!
它们的手中,大多还握着生前的武器——锈蚀断折的腰刀、扭曲的长矛,甚至是沉重的船桨碎片,此刻都成了致命的凶器。它们无视水流的阻力,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朝着舱室门口蜂拥而来,瞬间就将唯一的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被包围了!”云梦谣脸色煞白,指尖的银针已然扣紧,但面对如此数量、不畏生死(它们本就已死)的尸傀,她的银针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阿吉眼神一厉,知道此刻绝不能被困死在这倒悬的舱室里。他迅速扫视四周,寻找其他可能的出路。目光最终定格在舱室另一侧,那里墙壁坍塌了大半,露出后面一个黑黝黝的、不知通向何处的破洞,看位置和方向,似乎是通往船体更深处,或者相邻的另一个舱室。
没有时间犹豫了!
“那边!”阿吉一指那个破洞,同时反手抽出了背后的潜水刀,对云梦谣吼道,“我开路,你跟紧!”
话音未落,最前面的几具尸傀已经挥舞着锈蚀的武器,嘶哑无声地(在水下它们无法发声)扑了进来!阿吉不退反进,脚下一蹬,身体如同箭鱼般射出,手中潜水刀划出一道寒光,精准地劈在一具尸傀持刀的臂骨上!
“咔嚓!”脆响声中,那锈蚀的腰刀连同小臂骨骼应声而断。但那尸傀毫无知觉,另一只骨爪依旧带着恶风抓向阿吉的面门!阿吉侧头避开,刀锋回转,狠狠斩在其颈骨上,将其头颅整个斩飞!无头的骸骨动作一滞,随即继续向前扑来!
这些东西,除非彻底拆散,否则根本不会停止!
阿吉心中发寒,手下却毫不留情,刀光翻飞,将扑来的尸傀不断劈退、拆散,硬生生在尸群中杀开一条通路,朝着那个墙壁破洞冲去。云梦谣紧随其后,银针不时射出,精准地射入尸傀的眼窝或关节缝隙,虽不能致命,却能有效延缓它们的动作。
骸骨碎裂声、武器破水声、以及那无处不在、扰乱心神的颠倒咒文声,混杂在一起,将这倒悬的舱室变成了血腥而诡异的地狱绘图。
阿吉终于冲到了破洞口,回头一把拉住云梦谣,将她率先推入洞中那未知的黑暗,自己则猛地回身,将两具追得最近的尸傀踹飞,随即也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身后,是蜂拥而至、挥舞着死亡的手臂;前方,是更深、更沉的黑暗与未知。
那诡谲的颠倒咒文,依旧如影随形,仿佛烙印般,死死追随着他们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