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死寂。
林轩的意识,如同沉沦在无边无际的墨海深处,被粘稠而污秽的液体包裹、拖拽,不断向着永恒的虚无坠落。那“源血诅咒”所化的暗红烙印,不仅是作用于肉身与金丹,更像是一枚扎根于他灵魂核心的毒刺,疯狂地释放着寂灭与怨毒的意念,试图将他的自我认知、他的记忆、他的道……一切都侵蚀、同化、抹除。
无数扭曲的幻象在他“眼前”闪过:星辰崩灭,万物凋零,亲人好友在哀嚎中化为枯骨,苏沐清绝望的眼神,秦猛浴血的身影……这些画面交织着诅咒本身携带的、来自无数被吞噬生灵的怨恨碎片,形成一股毁灭性的精神洪流,不断冲击着他仅存的灵智。
放弃吧……归于寂灭……融入吾身……成为永恒的一部分……
一个充满诱惑又冰冷无比的低语,在他灵魂深处不断回响。
不!
一个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的黑暗中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我是林轩!
我身负太初,执掌星辰,岂会屈服于你这畸变之物!
沐清还在等我……秦猛、影刀、北伐联军……帝国苍生……还在等我!
这意念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虽然微小,却激起了涟漪。
就在这时,一股精纯、冰冷、却又蕴含着一线熟悉生机的寒意,如同来自天外的甘霖,穿透了层层黑暗的阻隔,悄然浸润了他近乎冻结的意识。是玄冰玉髓的力量!紧随其后的,是一道虽然微弱,却充满了无尽担忧、眷恋与坚定信念的精神联系——是苏沐清!她在不顾一切地呼唤他!
那呼唤声,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为他指明了方向!
“太初……包容……衍化……转化……”
苏沐清传递来的那个大胆设想,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意识中的迷雾!
对抗?不!对抗只会加速消耗,正中这诅咒下怀!这诅咒的本质,是畸变的寂灭,但其核心,却诡异地带有一丝扭曲的“生命”执念,正如乌木祭师所猜测!它渴望吞噬生机来维持自身的存在,这本身就是一种悖论!
太初之道,乃万物起源,混沌未分,可衍万法,可纳万气!寂灭,亦是大道循环之一环!只不过眼前这个是畸变的、停滞的!
既然如此,何不……引狼入室?不,是请君入瓮!以身为炉,以太初为引,将这诅咒之力,强行纳入自身大道循环,去芜存菁,剥离那丝扭曲的生命执念,反哺自身,将致命的毒药,化为淬炼道基的资粮!
这是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但也是绝境中唯一的生机!
“赌了!”
林轩那残存的意识,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与决绝!他不再试图驱逐、对抗那无处不在的诅咒侵蚀,反而……主动放开了对自身太初本源的防护!
刹那间,那盘踞在他识海与金丹中的暗红诅咒之力,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涌向他放开的太初气海与九窍混沌金丹!
“呃啊——!”
难以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了林轩的每一寸感知!那畸变的寂灭之力,带着污秽的怨毒,疯狂地破坏、侵蚀着他的道基,试图将一切都转化为纯粹的“无”!他的金丹剧烈震颤,裂痕加深,太初气海翻腾不休,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
外界,帅帐之内。
盘坐在玄冰定魂阵中的林轩,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皮肤表面瞬间渗出的不再是汗水,而是带着腥臭味的暗红色血珠!眉心的烙印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散发出更加暴戾的气息!
“林大哥!”苏沐清惊呼,脸色煞白。
“稳住阵法!不要干扰他!”墨渊低喝,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与影刀、乌木等人全力维持着玄冰定魂阵,那极寒之力死死压制着诅咒,为林轩争取着那微乎其微的机会。
林轩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与毁灭的浪潮中,如同怒海操舟,随时可能倾覆。但他死死守住了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将《太初医典》的奥义运转到极致!
“太初……非创生,非毁灭……乃未始之始,未终之终……”
“混沌……包容……衍化……”
他不再将涌入的诅咒之力视为敌人,而是将其看作是构成宇宙的、一种走了极端的力量。他以自身太初之息为熔炉,以星辰源核的净化之光为薪柴,将那狂暴的寂灭怨毒之力,强行包裹、拉扯入一个玄奥的循环之中!
这个过程,凶险万分!如同在体内引爆了一座火山,又试图用自身的力量去引导、控制岩浆的流向!他的经脉在寸寸断裂,金丹在哀鸣破碎的边缘徘徊,神魂仿佛被亿万根毒针反复穿刺!
但与此同时,在那极致的痛苦与毁灭之中,林轩对“太初”,对“寂灭”,对“生命”的理解,也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飙升、蜕变!
他“看”到了那诅咒核心深处,那一点顽强到扭曲、不甘彻底归于虚无的“生命执念”!它源自被“圣主”吞噬的无数生灵最后的挣扎与怨念,被寂灭法则扭曲、固化,成为了维持这诅咒存在的诡异核心!
“剥离它……转化它!”
林轩凝聚起残存的所有意志,引导着一缕最为精纯的太初之息,如同最灵巧的手术刀,避开了毁灭性能量的主要冲击,精准地刺向了那一点暗红诅咒最核心的、那丝扭曲的生命执念!
“嗤——!”
仿佛热刀切入牛油,那丝执念被太初之息强行从诅咒主体中剥离了出来!在脱离的瞬间,它爆发出强烈的不甘与怨毒,但太初之息那包容万物的特性,开始强行洗涤、转化其中负面的情绪与畸变的部分,只留下那最纯粹的、对“存在”本身的渴望与执着!
这股被初步净化的、纯粹的生命执念,虽然微弱,却蕴含着惊人的韧性!它被林轩引导着,反哺向自身几乎要破碎的金丹与神魂!
奇迹发生了!
那布满裂痕、即将崩碎的九窍混沌金丹,在接触到这股奇特生命能量的瞬间,仿佛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甘霖的滋润,破碎的趋势竟然被硬生生止住!并且,那些裂痕的边缘,开始闪烁起一种混沌与生机交织的奇异光芒,仿佛不是在修复,而是在……涅盘!
破而后立!
他的太初之息,在经历了与畸变寂灭之力的极致冲突与融合后,似乎打破了一层无形的壁垒,变得更加精纯,更加深邃,隐隐带上了一丝……仿佛能定鼎地水火风、重开天地般的无上意境!
而那失去了核心生命执念支撑的诅咒主体,虽然依旧磅礴恐怖,却仿佛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其侵蚀性、攻击性大减,变成了一股相对“纯粹”的、无主的寂灭能量,虽然依旧在破坏,却不再具备那种如同附骨之疽般的同化特性!
林轩抓住机会,调动起涅盘中新生的、更强大的太初之息,如同磨盘般,开始缓缓地、坚定地磨灭、分解、吸收这股无主的寂灭能量!
这是一个相对漫长,却不再那么凶险的过程。
帅帐之内,众人紧张地注视着。
只见林轩眉心的暗红烙印,颜色开始逐渐变淡,蠕动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他体表渗出的不再是暗红血珠,而是带着污浊黑色的汗水。那令人心悸的怨毒与死寂气息,正在一点点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虽然虚弱,却无比纯粹、无比深邃、仿佛蕴含着宇宙初开般奥秘的混沌气息,从他体内弥漫开来!
他周身的空间,都似乎因为这股气息而微微扭曲,光线在他身边仿佛被吞噬,又仿佛在诞生。
“成了……他成功了!”乌木祭师激动得声音发颤,老眼之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撼。他能够感觉到,林轩不仅化解了那恐怖的诅咒,其修为与道境,似乎也因此因祸得福,踏入了一个连他都无法理解的玄妙层次!
苏沐清喜极而泣,紧紧捂住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秦猛、影刀等人,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狂喜。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轩眉心的暗红烙印彻底消失,当他体内最后一丝诅咒之力被太初之息彻底吞噬、转化为精纯的混沌气流时——
“嗡!”
林轩的身体微微一震,周身那玄奥的混沌气息缓缓内敛。他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不再是以往的清亮锐利,而是变成了一种深不见底的混沌之色,仿佛蕴含着星河流转、宇宙生灭。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虚弱,但那股源自生命本源与大道根基的蓬勃朝气与无限潜力,却让所有注视着他的人,都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敬畏!
他看了一眼周围关切的面孔,最后目光落在泪眼婆娑的苏沐清脸上,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安抚的弧度,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脱胎换骨后的平静:
“我……回来了。”